不热烈的热切

玉鹿生花

　　会议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初夏的闷热。林小满坐在倒数第二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作为市第三中学的语文教师，她本不该出现在这场市级党建学习活动的现场——原定参加的张主任临时请假，校长随手一指，她便成了替补。

"下面，请教师代表发言。"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在宽敞的会议室里回荡。

林小满猛地抬头，发现周围同事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的喉咙瞬间发紧，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校长在一旁低声催促："小满，快去，就是你。"

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向讲台，双腿像灌了铅。三百人的会场鸦雀无声，前排坐着市委领导，其中一位正低头翻阅文件的男人抬起头来——那是尹正平，市里的二把手，市委副书记。

林小满站在话筒前，声音微微发颤："各位领导、同事好，我是第三中学的林小满..."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尹正平身上。他约莫四十五六岁，鬓角微白，眉宇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专注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林小满突然平静下来。她谈起教育工作者如何在日常教学中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如何将红色基因融入语文课堂。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有力，甚至带着几分平时讲课时的激情。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教育是国之大计、党之大计'。作为一线教师，我们肩负着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重任..."

发言结束时，掌声响起。林小满松了口气，目光再次与尹正平相遇。他轻轻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那目光像是有温度，让林小满耳根微微发热。

回到座位后，同事小声夸赞她讲得好，她却心不在焉，余光总忍不住瞟向前排那个挺拔的背影。

活动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出口。林小满收拾好材料准备离开时，一位穿着深色西装的年轻男子拦住了她。

"林老师您好，我是尹书记的秘书赵明。书记觉得您的发言很有见地，想请您参与市委下一阶段宣传材料的撰写工作。"他递过一张名片，"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林小满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包带。"我...我只是个普通教师..."

"书记特别强调了，需要基层教育工作者的真实视角。"赵秘书微笑着，态度不容拒绝。

就这样，林小满的手机里多了一个从未想过会有的联系人——市委书记办公室。

三天后的傍晚，林小满站在市委大楼前，仰望着这座威严的建筑。夕阳为玻璃幕墙镀上一层金色，晃得她眯起眼。门卫核实身份后，赵秘书亲自下楼接她。

"书记正在开会，请您先到会议室等候。"电梯上行时，赵秘书解释道，"他特意交代，您来了就直接带上去。"

会议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全景。林小满站在窗前，第一次从这个高度俯瞰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街道如棋盘，行人如蚁，车流如河。

"喜欢这个视角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林小满转身，看到尹正平站在门口，行政夹克外套已经脱下，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尹书记！"她慌忙站直身体。

尹正平摆摆手，示意她放松："私下场合，不用这么拘谨。"他走到窗前，站在她身侧约一米处，"从这个高度看，城市就像一幅活的画卷，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角色。"

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林小满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极淡的烟草味，不刺鼻，反而有种沉稳的安全感。

"我...我从没想过能从这个角度看城市。"她诚实地说。

尹正平侧头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林老师，你的发言让我印象深刻。现在教育系统需要更多像你这样有思想、有热情的教师。"

接下来的两小时，他们讨论了宣传材料的框架。尹正平思路清晰，对教育问题见解独到，完全不像林小满想象中的官僚做派。更让她惊讶的是，他居然读过她发表在教育期刊上的几篇小文章。

"《语文课堂中的红色基因传承》——观点新颖，论据充分。"尹正平从文件夹中取出那篇文章的复印件，"特别是你提到的用《红岩》教学案例，很有实践价值。"

林小满脸颊发烫："您...您怎么会有这个？"

"做功课。"他轻描淡写地说，却让林小满心跳加速。

工作讨论结束后，尹正平亲自送她到电梯口。在等待电梯的短暂沉默中，他突然问道："你喜欢读什么书？"

"啊？"林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文学类比较多...最近在读余华的《文城》。"

尹正平点点头："我也喜欢他的作品。《活着》我读过三遍。"电梯到了，他伸手挡住门，"下次可以带几本你推荐的书来。"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小满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回家的路上，她不断回想尹正平说话时的神情，他看她的眼神，还有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第二次见面是在一周后。林小满带着几本自己珍藏的书籍来到市委，这次是在尹正平的办公室。房间宽敞但不奢华，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类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党旗摆件。

"《平凡的世界》？"尹正平接过她递来的书，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指尖，"确实值得一读再读。"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从路遥的文学世界到当下的教育改革，从城市发展规划到古典诗词鉴赏。尹正平知识渊博，谈吐不凡，完全颠覆了林小满对领导干部的刻板印象。

"时间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窗外华灯初上时，尹正平看了看表。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打车..."

"这是工作安排。"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补了一句，"下次我们可以继续讨论《红楼梦》的诗词。"

就这样，林小满坐上了市委书记的专车。车内空间宽敞舒适，散发着真皮座椅和尹正平身上那种檀香混合的气息。司机一言不发，专注地开车，仿佛后座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回到家，林小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和明亮的眼睛。她三十多岁了，不是不懂男女之事的小姑娘，但她从未想过会与尹正平这样的人产生任何交集，更别提这种暧昧不清的互动。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书很精彩，期待下次交流。——尹」

简短的几个字，却让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犹豫再三，回复道：「很高兴您喜欢。随时欢迎讨论。」

发完她就后悔了，"随时欢迎"是不是太主动了？但消息已无法撤回。她将手机扔到床上，双手捂住发烫的脸。

与此同时，市委家属院的某栋小楼里，尹正平站在书房窗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嘴角微微上扬。他喜欢林小满那种不谙世事的单纯，喜欢她谈到教育时眼里的光芒，喜欢她不经意流露出的羞涩。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喜欢必须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他是市委书记，有家庭，有政治前途，不能有任何绯闻。他渴望占有这个女人的精神和肉体，却又不能让她真正拥有他。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既兴奋又烦躁。他放下手机，从酒柜取出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半杯。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林小满..."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像品尝一杯新开封的好酒，既想一饮而尽，又想慢慢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