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纪同窗 情谊长存

南岳衡山·悦歌·TAN

<p class="ql-block">——衡山三中75级22班相识50周年暨毕业48周年纪念</p> <p class="ql-block">1977年毕业合影</p> <p class="ql-block">  一本纸页早已泛黄的通讯录,静静躺在抽屉深处。学号、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一行行褪色的墨迹,如被岁月啃噬的残痕,却又倔强保留着青春模糊的轮廓。我轻轻拂去纸面薄尘,指尖微凉,仿佛触碰到了1975年秋日清晨的露水与霜意——那年,我们十五六岁,背负行囊踏入衡山三中的校门,命运把我们聚拢在22班,成为彼此青春里无法绕开的坐标。</p> <p class="ql-block">手抄同学通讯录</p> <p class="ql-block">  衡山三中的集体生活,宛如一张粗粝却坚韧的网,将我们紧紧兜住。食堂里,八人围坐,桌上唯有两大碗素菜,南瓜冬瓜萝卜白菜,轮番占据着碗底。筷子小心翼翼探入,四人分食一碗,箸尖轻碰间,是无声的默契,也是物资贫瘠年代里对共享最朴素的注解。偶尔荤腥飘香,碗里浮起几星油花,那便是节日般的惊喜,眼睛骤然被点亮,筷子的动作也快了几分,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p> <p class="ql-block">  宿舍里,铁架子上下铺紧挨着,金属的冰凉感透过薄薄被褥渗入梦乡。天尚未透亮,尖锐的哨声便已划破清晨的静谧,催促着我们奔入寒凉的空气里。煤渣跑道或校外灰白的马路,成了我们日日踏足的轨迹。春夏秋冬,风雨无阻,脚步在煤渣上簌簌作响,在泥地上踏出深浅不一的印痕。冬日凛冽的风刮过脸颊如刀割,夏天汗水浸透粗布衣衫紧贴脊背,我们呼出的白气消散于黎明前的黑暗,又在晨光中蒸腾成无形的汗水印记。</p> <p class="ql-block">  学农基地则是另一片挥洒汗水的战场。锄头刨开沉睡的泥土,种下幼苗,也种下我们对大地最初的敬畏。担着沉甸甸的粪桶,小心翼翼行走于田埂,扁担压得稚嫩的肩膀生疼,粪水的独特气息浓烈地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我们照料的兔舍里,雪白的兔子在笼中跳跃,红宝石般的眼睛映照着我们笨拙的喂养动作。泥土的气息、青草的芬芳、粪肥的浓烈、兔子皮毛的温热触感,这些混杂的气味与感觉,早已成为我们生命底色中无法剥离的颗粒,在日后无数个瞬间悄然浮现,唤醒沉睡的集体记忆。</p> <p class="ql-block">  1977年夏天,毕业的钟声猝然敲响。我们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飘向各自未知的远方。继续深造、参军入伍、招工进厂、回乡务农……时代的浪潮将我们推向不同的航道。那本由我郑重誊抄自班主任处的通讯录,承载着滚烫的期许,却在时代奔涌的洪流与个人生活的重负下,逐渐冷却、褪色、蒙尘。成家、立业、养儿育女,生活的潮水汹涌而来,将我们裹挟着向前奔流。通讯录上那些曾经熟悉的名字和地址,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与奔波劳碌中,渐渐变得模糊、遥远。没有便捷的电话,没有即时的讯息,山高水长,人海茫茫,联系无可挽回地中断了。唯有夜深人静,或偶然翻动旧物,那些铁架床的冰冷触感、操场奔跑的喘息、担粪桶的沉重、分食一碗菜的专注神情,才会倏然闯入脑海,带来一阵猝不及防的钝痛与温暖交织的恍惚。</p> <p class="ql-block">  岁月无声碾过,皱纹悄然爬上眼角,鬓角也被风霜染白。步入花甲之年,如同登上一座回望的山丘,生命愈发澄澈。那些被生活冲散的青涩面孔,那些在记忆深处沉浮的集体印记,非但没有被时光磨灭,反而在心底沉淀得愈发清晰、沉重,如同窖藏多年的酒,散发出醇厚绵长的气息。</p> <p class="ql-block">  当通讯的壁垒被现代技术消弭,微信的群聊如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尘封多年的角落。那本发黄的通讯录,终于被从记忆的箱底重新翻出。指尖轻触屏幕,一个沉寂了数十年的名字被小心翼翼地输入、搜索、发出请求。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在屏幕上亮起,当一声苍老而激动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老同学,是你吗?”,时空仿佛瞬间倒流。多年隔绝的岁月,被这声呼唤轻易穿透。一个,两个,三个……失散的名字被重新点亮,一个个头像在手机屏幕上闪烁跳跃,如同暗夜中次第亮起的星火,汇聚成名为“衡山三中22班”的星河。沉寂多年的情谊,在电波的震颤中重新苏醒、沸腾。</p> <p class="ql-block">  当“同学群”在虚拟空间里重新聚拢起离散的星辰,线下的重逢便成了水到渠成的渴望。从最初忐忑的三五小聚,到七八个身影围坐,规模虽小,却足以点燃久违的暖意。餐桌上,话题无需刻意寻找,总能自然而然回溯到衡山三中的大寝室、煤渣跑道、学农基地。记忆的闸门一旦开启,往事便如溪流般汩汩涌出:谁曾在铁架床上铺翻身过猛差点摔下,谁在担粪时滑倒弄脏了衣裤,谁在分菜时总偷偷多夹一筷子……那些当年或窘迫或辛酸的细节,如今在推杯换盏间,在爽朗或低沉的笑声中,都发酵成了最醇厚的佳酿,散发着时光沉淀后的温润光泽。每一次相聚,都是一次对青春记忆的温习与确认。</p> <p class="ql-block">  然而,并非所有的名字都能在群聊中被重新点亮。当我们历尽艰辛将散落的名字一一寻回,满怀期待地清点、核对时,一些名字却永远地黯淡下去,再也无法回应我们的呼唤。他们已如秋叶般悄然凋零,化作了我们记忆中无法填补的空白。每一次聚会,当举起酒杯,总会有意无意地空出几个位置——那是留给逝者的静默空间。杯盏交错间,当某个熟悉的笑话被提起,当某件共同经历的糗事被重温,总会有人低声说一句:“要是陈同学在就好了,他当时……”话音未落,便陷入短暂的沉默。缺席者的身影,在笑语喧哗的间隙里愈发清晰,提醒着我们生命的无常与相聚的珍贵。那些空位,是欢宴中无法回避的阴影,无声诉说着逝水东流的苍凉。</p> <p class="ql-block">毕业42周年聚会纪念册</p> <p class="ql-block">  2019年8月17日,衡山麓园大酒店。这是自1977年夏天那个充满离愁别绪的毕业日之后,跨越了整整四十二载光阴的首次大团圆。当26位昔日少年,如今已是花甲老人的身影,带着风霜与期待,从四面八方重新汇聚于此,时间仿佛被压缩、折叠。握手,拥抱,仔细端详着对方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努力从皱纹深处、从浑浊的眼神里,辨认那早已远去的少年轮廓。“是你吗?”三个字里,饱含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与穿透岁月的酸楚。许多紧握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仿佛要借此弥补那漫长的四十二年分离。笑声与泪水交织,感叹与唏嘘共鸣,整个大厅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迟来的团圆气息。</p> <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我们怀着近乎朝圣的心情重返衡山三中。然而,记忆中的坐标在现实面前变得模糊不清。校门早已迁移了位置,曾经熟悉的煤渣跑道旧址上,赫然矗立着崭新的教学楼,红墙白窗,在阳光下显得陌生而疏离。学农基地的田埂、兔舍,也已被规整的校园绿化或硬化的道路覆盖,了无痕迹。我们在面目全非的校园里踟蹰,试图寻找哪怕一丝往日的影子:当年那排低矮的教室?那栋回响着喧闹声的宿舍楼?那个我们挥汗如雨的操场角落?记忆的坐标在现实的版图上剧烈摇晃、模糊。我们像一群迷失在时间迷宫里的孩子,徒劳地比划着、争论着,指着某处新砌的花坛说:“看,这里当年就是我们担粪经过的那条小路!”又对着另一栋陌生的建筑争辩:“不对,食堂明明是在那棵老樟树的东边!”脚下的土地依旧坚实,承载着我们的脚步,却再也托不起那份熟悉的青春重量。重返故地的热切,最终被物是人非的巨大落差悄然冷却,化作一声悠长的、复杂的叹息,飘散在同样陌生的风里。</p> <p class="ql-block">  那次盛大的团聚,如同在记忆的深潭中投入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无情的波涛又接踵而至。麓园大酒店的笑语欢声仿佛还在耳畔,酒杯碰撞的清脆余音犹未散尽,仅仅几年间,噩耗竟如深秋寒雨,接二连三地敲打在我们渐趋平静的心湖上——郑同学、曹同学、欧同学、颜同学几位同窗,被病魔之手强行拽离了这喧嚣的人世,永远消失在了同学群闪烁的名单里。</p> <p class="ql-block">  每一次惊悉噩耗,微信群便陷入长久的沉寂,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片刻之后,才会被一声难以置信的“真的吗?”打破死寂,接着是满屏悲伤的蜡烛图标和双手合十的表情。没有长篇累牍的悼词,只有最朴素、最锥心的几个字:“老同学,一路走好。”这简短的告别,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沉痛与无力。我们这些被岁月暂时遗忘在岸边的人,只能隔着冰冷的屏幕,遥望他们沉入永恒的黑暗。每一次这样的告别,都像一把无形的锉刀,在我们心头狠狠刻下一道印记——死亡并非远方的寓言,它已经粗暴地闯入了我们的行列,坐在了曾经属于他们的位置上。</p> <p class="ql-block">  夜半醒来,望着窗外沉默流淌的月光,那些逝去的面容会异常清晰地浮现。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窗棂,如同时间无声的脚步。那些刚刚离去或已离去经年的同窗面容,在寂静的深夜里反而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们笑着,说着,担着粪桶走在田埂上,端着饭碗在食堂里挤着,在煤渣跑道上奋力奔跑……这些鲜活的影像在月光下无声上演,仿佛他们从未离开。然而,当意识逐渐清晰,那月光便蓦地冷却下来,化作一片冰冷的银霜,覆盖心头——提醒着我们,那只是记忆投下的幻影,斯人已逝,永隔星河。这冰冷的月光,是生与死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投下的森然阴影,无声地宣告着永诀的残酷。</p> <p class="ql-block">  时间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载着我们一路向前疾驰。四十八年前,我们如初生的牛犊,在衡山三中的煤渣跑道上迎着晨光奔跑,脚步轻快,以为前路漫长无尽。四十八年后,我们站在了人生的另一个端点回望,那条跑道早已消失在楼宇之下,如同我们永不复返的青春。那些曾与我们并肩奔跑、同食共寝、担粪种菜的身影,有的已永远停在了中途,化作路旁沉默的界碑,提醒着后来者光阴的锋利与无情。我们这些尚能蹒跚前行的人,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成了对逝者最深的缅怀,也是对自己尚存于世最郑重的确认。</p> <p class="ql-block">  那些担过的粪桶,分食的南瓜白菜,奔跑过的煤渣跑道,连同铁架床的冰冷触感,都已深深融入我们的骨血,成为生命年轮中最坚韧的纤维。这份由汗水、泥土、清贫和欢笑共同浇筑的情谊,早已超越了同窗之谊的范畴,升华为一种血脉相连般的生命共同体。它让我们在暮年回望时,仍能清晰地触摸到青春灼热的脉搏;它支撑着我们在直面死亡阴影时,依然能握紧彼此苍老的手,传递着源自生命源头的暖意与力量。</p> <p class="ql-block">  半世浮沉,幸有故人同路。我们曾共享青春,如今共担暮年。那本发黄的通讯录,那些定格在聚会照片上的笑容,那些只能在回忆中相见的故人,都提醒我们: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对逝去者最好的告慰,也是对这份穿越半个世纪风雨而愈显坚韧的情谊,最深沉的致敬与延续。</p> <p class="ql-block">  在时间的无垠荒野里,唯有珍惜此刻紧握的手,倾听彼此尚存的呼吸,才能让那遥远的煤渣跑道上的晨跑,那担粪桶的沉重脚步,那八人分食一碗菜的专注眼神,永远在记忆的星空中熠熠生辉,照亮我们走向终点的、不再孤单的旅程。</p> <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同学们,五十年相识相知,情比金坚;四十八载相望相守,谊重如山。让我们共同珍藏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精心呵护这份历经岁月淬炼的情缘。愿我们的同学情谊:</p><p class="ql-block"> 如衡山之巅的磐石,历经风雨,岿然不动!</p><p class="ql-block"> 如南岳庙宇的香火,绵延不绝,代代相传!</p><p class="ql-block"> 如祝融峰顶的朝阳,永远充满生机与希望!</p> <p class="ql-block"> 2025年6月30日于南岳</p> <p class="ql-block">一首《水调歌头·同窗五十载有怀》谨献给衡山三中22班相识五十周年的同学们,缅怀青春,追忆同窗,感念时光,珍视当下:</p> 水调歌头·同窗五十载有怀 <p class="ql-block">七五初逢处,衡岳少年郎。铁床煤道霜月,同沐晓星芒。锄落学农基地,汗洒青畦兔舍,箪食共分香。两载南瓜味,一世故园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卌八载,驹过隙,鬓飞霜。麓园聚首犹记,执手话沧桑。校舍新颜难觅,跑道书声已逝,唯有旧情长。欲觅青春迹,且惜眼前光。</p> <p class="ql-block">注:</p><p class="ql-block">1. 七五初逢处:点明1975年初识。</p><p class="ql-block">2. 铁床煤道霜月:浓缩住铁架床、跑煤渣路、披星戴月晨练的共同记忆。</p><p class="ql-block">3. 锄落...箪食共分香:具体描绘学农(种菜、养兔、担粪)、八人分食(南瓜冬瓜白菜)的艰苦而深刻的同窗生活,“共分香”体现苦中情谊。</p><p class="ql-block">4. 两载南瓜味,一世故园肠:两年共苦的滋味,化作一生萦绕的乡愁(指精神家园、同窗情)。</p><p class="ql-block">5. 卌八载: “卌”即四十,指毕业48年,时光飞逝。</p><p class="ql-block">6. 麓园聚首:特指2019年衡山麓园大酒店聚会。</p><p class="ql-block">7. 校舍新颜难觅...唯有旧情长:直写母校变迁、旧迹难寻,唯余同窗情谊永恒不变。</p><p class="ql-block">8. 欲觅青春迹,且惜眼前光:呼应文中寻找足迹未果的遗憾,并升华主旨——逝者已矣,生者当珍惜眼前同窗相聚的宝贵时光(“眼前光”既指聚会时光,亦喻指余生)。隐含对逝去的同学的怀念与对健在者的劝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