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墙脚苔

林泉墨语

文｜枕星客

院墙根下，青苔又厚了三分。

前些天刚刮过一场，我爸拿着铁铲，沿着水泥缝“嚓嚓”地铲。青绿色的苔屑溅起来，沾在裤脚上，像泼翻的颜料。不过几日工夫，那灰白的水泥缝里，又悄悄钻出绒绒的绿意。

苔藓这东西，最是没脸没皮。墙角下，台阶边，砖缝里，但凡有些潮气，便大模大样地铺开。颜色也多变，新生的苔是嫩绿，老苔是墨绿，干枯的苔蜷缩成灰绿，活像一块块褪色的绒布。

雨后看苔最有滋味。水珠悬在苔尖上，颤巍巍地不肯落下。阳光斜射过来，每颗水珠里都盛着个微缩的天地——扭曲的砖墙，变形的树影，偶尔还有飞鸟一闪而过的倒影。拿指尖轻轻一碰，水珠“啪”地碎了，那小小的世界也跟着碎成几瓣。

王婶最见不得这些青苔。她家门前的水泥地，早晚各扫一遍，光洁得能照见人影。我家门前由着苔藓生长，她路过时总要皱眉头：“湿滑滑的，摔了人可怎么好。”话虽如此，倒从未见谁在苔上滑倒。

青苔踩上去是软的。赤脚走过，脚底板能感到那种凉沁沁、毛茸茸的触感。蹲下细看，苔藓其实长得极有章法。细密的绒丝交织成网，网眼里蓄着昨夜的露水。偶尔有蚂蚁在其间穿行，像行人走在厚厚的绿毯上。

墙根阴面，苔藓长得分外肥厚。那里终年不见阳光，苔色便深得像要滴出墨来。几株蕨草从苔毯里钻出，蜷曲的嫩叶还未完全舒展，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一只蜗牛慢吞吞爬过，在苔面留下亮晶晶的涎线。

王婶终于忍不住了。昨日见她提了半桶滚水，对着墙根“哗啦”浇下去。热气蒸腾中，青苔顿时委顿发黑，如同烫伤的皮肤。她满意地拎桶回屋，水泥缝里只余下一片难看的焦黄。

今晨推门，却见那焦痕边缘，又冒出星星点点的绿。夜里下过小雨，新苔吸饱了水汽，鲜亮得扎眼。它们沿着焦黑的边界生长，如同绿色的火焰，正一寸寸收复失地。

墙头麻雀叫得正欢，翅膀扑棱棱掠过苔痕未干的院落。王婶家门前的光洁水泥地上，几片落叶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