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母文

花间独酌

祭母文

慈母张氏，民国人也。癸巳（1929）岁生于河南省滑县高平镇梁二庄，祖上世守农桑，代耕垄亩，营田有十，筑室数间，虽非富贵，亦能自足。身居乡野，不失雅风，院植修竹摇翠，厅悬中堂焕彩，惜乎囿于旧俗，重男轻女，故我母虽有才女之资，终无执卷之缘。惜哉惜哉！

年方十岁，逢倭寇过境，刀光霍霍，若屠群羊，村人死伤枕藉，血流成河，年幼我母仓皇奔避，幸得苟活。战乱止息，朝代更易，新政乃行，家财析分，而后又众人同耕，合灶而食，“豫北粮仓”滑县遭天灾人祸，竟颗粒无存，草根树皮食之为尽。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是为三年之灾也。我母掣长女背井离乡，乞行千里，辗转逃荒至于大宁，方保残命。后落户本县庄子村，才脱流民之籍。悲哉悲哉！

我母勤于持家，晨兴则洒扫庭除，理庖厨之务，暮归犹绩麻纺线，勤蚕织之功。田间稼穑，必躬耕垄亩，炎夏烈日炙背，隆冬霜雪侵肌，终年劬劳，不避寒暑。嗣后生儿育女，口多而食寡，生计维艰，频借粮于生产队。幸逢改革，母审时度势，与我父营饭店，做生意，夙兴夜寐，以养全家。自我父去世后，母更以孱弱之躯独当一面，含辛茹苦培养儿女，待男婚女嫁、各成家业，仍未尝稍懈，其中艰辛一言难尽矣。其情其爱，深比溟海；其恩其德，高逾岱宗。

我母性慧，凡百工技艺，目遇即通，尤善剪裁中式衣衫。棉衣棉裤，针脚绵密如星列，絮棉匀薄若云叠，观之衣若附形，着之暖若阳春，每至隆冬，儿女俱披其泽。邻里求之，必尽心相助，从不辞拒。其仁厚热心，素为邻人称颂。

盛年之际，母即早谋身后事，裁绸理布，穿针引线自制寿衣。巧手翻飞间，素绢裁成鹤氅，彩线绣就云纹，针线细密，纹样端严。或问其故，笑答：“生死有定，不以身后事累子孙”。母明达如此，叹哉叹哉！

人生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亲情似风前之烛，瞬间成灰。苍天何忍，夺我慈母于仓促？黄土何情，埋我至亲于幽冥？向日所恃，今日无依；向之所乐，今无所寄。人生无常，一至于斯！亲恩未报，长恨难消，风木之悲，泣血锥心。

悲怆之情，难以尽述。愿母魂兮，羽化仙乡，登瑶台以揽月，游阆苑而闻香，离却人间疾苦，永享天上安康，白云作伴，青鸟为觞，逍遥碧落，长乐无疆！母魂有灵，鉴儿等之不孝；泉下有知，佑子孙之平安。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伏惟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