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鳖鳖与路井瓶

老右玉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油鳖鳖 宽24cm高35厘米厚13厘米径口5.5厘米50年代</font></b></h3> <h1><b>  上述两样东西,恐怕今天多数人连一量量也捯达不清,不知者说明过得大年还不够多,像我们这些生在山黑拉拉的五零后老人们肯定全清楚。其实,这两种东西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庄户人用来装素油和放酱油醋的一种容器。</b></h1><h1><b> 我接触油鳖鳖的时间大约是十来岁左右,小时候,我与本家贵灵大爷住在一起,两家同走一间堂屋,每家各居一间半石窑,各占一间耳窑堆放杂物。</b></h1><h1><b> 我家六口人,大爷家只有三口,因此,大爷家的生活比我家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我家除了过大年、八月十五外,其余时间基本上再闻不到什么油烟味儿,而大爷家除过节外,平素隔三差五也老动油锅,不是油炸糕便是炸油饼儿。只要他家吃好的,大娘总会想到我们兄妹,为我们送上一钵碗,底装秸子菜,上扣油炸货。大爷大娘婚后没生一男半女,后来,从本家兄弟那里抱养了一个名叫毛眼眼的男娃儿,虽说自家有了养子,但对我家兄妹一样爱见,有口好吃的总也接济着我们。</b></h1><h1><b> 我小时候特别淘气,当进入十一二岁猪狗嫌的年龄,走路朝眉架眼、瞎塌二虎根本不看前方。一次,我往门外跑,大娘正端着一碗素油进堂屋,我没小心住一头撞进她的怀中,把老人搞了个屁蹾儿,一碗油全扣在我身上,大娘啥话也没说,我妈从屋里激出来,二话没说,劈头给了我两巴掌,尔后又拎起笤帚把,结果被我大娘拦住,她还庇护我说:“娃娃失措啦,又不是真专”。</b></h1><h1><b> 另有一次,大娘端着油碗进了耳窑,我尾随其后,进屋后,我看到她先把碗搁在柜盖上,然后抱起一个又黑又亮的家什,咕咚咕咚倒了一碗油,我问她:“装油的叫个啥东西?”她说:”油鳖鳖。”我又问:“这东西是铁匠打的,还是木匠割的?”她说:“都不是,它是纸筋泥捏的。”我继续追问道:“这是谁捏的,怎捏的?”她说:“大娘给你圪沓不将来,对一天窑背后你康福全大爷来咱家串门儿的时候,你去问他,他当了一辈子油大师傅,村里人说,他不光油榨的好,油鳖鳖捏的也不赖,问张肯定他全知道。”</b></h1><h1><b> 记得一年正月初三,我吃罢早起饭,正准备寻(xin)玩伴们出去玩耍,走到大门道,秒秒间碰见了康大爷,折回头我跟他一起进了大娘家,小孩子肚里有点儿事情,总是不藏不掩,说话也是巷里赶猪——直来直去。没且大娘拔给他的“处处红”香烟点着,我便冒失地问:“大爷,你说装素油的桶为啥叫下个油鳖鳖?”他含眯失笑地说:“这孩子大年时节怎就想起个问张?”一旁的大娘打圆场说:“锁日,年省个(去年)就问过我,我给人家说不上来,是我叫孩子问你的。”</b></h1><h1><b> 接着大爷边吸溜纸烟,边给我叨拉起油鳖鳖名称的由来,他说:“其实这东西也没个说头,因为它的外形嘴嘴巴脑长相就像个鳖,又是放素油的家什,所以,早先的人们就管它叫“油鳖鳖”。我又问他:”大爷,您说这种东西难做吗?”他说:“老古时候,会做的人挺多,做它也并不复杂,到了夏季数伏天,找一口缸,把废纸装进去倒水浸泡几天,去掉渣滓,倒入斗盔,用棒槌反复捶捣,捣的越粘乎越好。把料浆石放在铁臼中捣烂,用面箩箩下,按三一勾比例和成纸筋泥。然后,用精泥刻制一个鳖形状的模具,将纸精泥均匀地糊在模具上,用手反复拍打,让它尽量均匀、结实、光滑,拍打时,手上稍稍沾点儿水,拍打出来的效果会更好。等几天凉干后,慢慢地掏出它肚里的泥土,把黄坯子搁在阴凉处再风耗几天,彻底干透后,在它的内外壁用猪血生石灰等材料做防渗漏处理,经过,这么几道工序,油鳖鳖基本上就算完成了。</b></h1><h1><b> 一般的油鳖鳖可装10斤胡麻油,过去种胡麻没有化肥,上的全是农家肥,榨油的油膏(ge)是两条大犍牛拉着大石磨碨出来的,油是纯手工榨出来的,纯净的现榨胡麻油装入纯天然材料制作的油鳖鳖内,搁置在凉房中,油品存放三年两载,保证不会出现油痕拉气。</b></h1><h1><b> 旧社会,人家地主老财装素油用的是柳条编制的大油篓,而普通庄户人家用的则是这种小型油鳖鳖。每当进入冬季,名色好的油坊,胡麻籽换油都需排队,高峰期油鳖鳖摆的如同长龙阵。另外,那个季节你在乡间小路上随处都可遇见肩担油鳖鳖的男人们。</b></h1><h1><b>这种家什身量轻,耐磕碰,一般使唤不烂,做一个往往会传世。但因它身上有股油圪捻气,常常引得耗日(老鼠)来,耗子一咬就报废。</b></h1><h1><b> 解放后,进入大集体时代,一口人一年分上一眼窝油,也用不着展歘大作仗,许多人家仍然使唤油鳖鳖。进入上世纪六十年初,一种可装四斤素油的大兰瓶,悄然走进“四属户”的家,这种瓶子上下一般儿粗,只是脖子细,村人说它瓶身如井筒,脖颈像井口,送它外号”路井瓶”。 </b></h1>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大兰玻璃酱油瓶高42厘米,底直径10厘米 五六十年代</b></p> <h1><b>  一年腊月二十六,在玉井供销社站拦柜的我家叔伯锁孩岗(哥),回家过年,顺便给他二爹带回一大瓶天津产的 “光荣”牌儿酱油,他二妈说:“锁日,你贵巴巴的买那干啥。”他说:“没几个钱,如用空瓶去换购,一瓶才六毛五分,咱们没瓶子多掏一块。管它多少钱,您们过年尝个稀罕。”<br></b><b> 那个年代,村里人过年不说买酱油,个别人家即便吃扁食(饺子),除了放把咸盐,其它调料什么也不搁。那年过大年我妈拌饺馅,倒了一股酱油,然后她跟我大(父亲)说:“到底这酱油不赖,你看拌出这馅子,红茹茹的,色气有多好。”<br></b><b> 在我印象中,母亲手里有点儿好吃的从来不独享,总是愿意拿出来跟妯娌们一块儿分享。那年她感觉拌饺馅加酱油不错,于是,这家婶婶一瓯瓯(小碗)那家大娘一钵钵,没出正月就把一大瓶酱油豁洒完啦。剩下的空瓶子她也作为心头宝,挈涮干净,装了素油,摆伴在当柜顶中。<br></b><b> 过后,我发现村里一些上串串的人家,柜顶上都有这种瓶子摆,我原以为这种大兰瓶,是供销社专卖的素油瓶,原来它是酱油瓶,属“废物”利用。这种民俗物品,当时在乡村庄户人日常生活中,不仅具有一定的实用性,并且成为一种装饰品。</b></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自力更生奋发图强 酱油玻璃瓶高24厘米60年代</font></b></h3> <h1><b>  今年清明节,我回村为父母上坟后,一位本家兄弟看到我说:“记锁岗,你早些安顿过我,叫我留心给你拾掇些老物件,前些日子我家跑丢一只羊羔,在南院人们的烂院中寻找,于贺林收(叔)的破窑中拾回一个’路井瓶,’不知有没有用?”我接过一看,它像一颗手雷,早年放过胡油,里外瓷满了恶色(脏物),黑乎乎的,当时也看不出个门头脚道,我叫兄弟找了一个纸盒子装进去,放入车里。</b></h1><h1><b> 回家后,我烧了一壶开水倒进铝盆里,另加少许洗洁净,用洗瓶的专用毛刷反复进行了刷洗,结果瓶子很快显现原型,它通体为翠兰色,上部雕铸毛主席语录“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瓶身雕铸大跃进时期东方红拖拉机和麦穗图案,瓶下部雕铸葡萄图案和“丰收”文字。随后我找出卷尺,对其进行了量盘,它的口径4.5厘米,腹径12厘米,底直径9厘米,高24厘米,壁厚0.8厘米,容量为2000毫升。它时代特色十分明显,一看便知,它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品。这种酱油瓶制作精细,图文美丽,它出自我贺林大爷家,毋庸置疑,因那个年代,他是吴马营供销社的大掌柜。</b></h1><h1><b> 没出一月,我进右卫老城,在一家古玩店,看到货架上摆着十来只大兰瓶,店老板说,过去,城周围的庄户人,家里有这玩艺儿的不少,改革开放前,人们用它放胡油,实现责任制以后,老百姓打的胡麻多了,换的素油多了,胡油入坛装缸了,替出的“路井瓶”,变成了酱油醋瓶啦。那时,老城人们有个叙言儿叫:“庄户人进城,手提蓝瓶”,提它用于灌醋打酱油。</b></h1><h1><b> 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不仅产品质量高,包装也越来越精美,无论你买什么液体类的物品,生产厂家都有合适的包装标配,根本不需要用户再去考虑,因此,像曾经非常实用而又时尚的油鳖鳖、大蓝瓶也就逐渐地走出庄户人的家庭。如今,虽说这些容器没有多少使用价值,但它们可以让人们回顾那段历史,感受那个时代的文化氛围和精神风貌。</b></h1><h1><b>2016年9月11日于右玉</b></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