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丹丹

总有些岁月，不敢触碰却频频回首。那样的时光不会再有，也无从寻觅。

　　这座一百五十多年的老宅，始终是我们姐妹仨与祖母心头的隐痛。当年，我们全家入住时，我们姐妹仨都还是小孩子，一住便是十八年，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这座宅院里。

　　雕花窗棂透着细碎的阳光，石阶层层叠叠，四方柱子威严撑起，铺满青砖的大厅堂摆放着厚重的八仙桌，黑瓦连绵白墙皑皑，水井倒映着天上飘忽的白云，偌大的后院种满青菜与果树。

没有电灯的夜晚，月光从天井漫入厅堂，亮光光。

放学后，大门外的"下厝弄"石阶上，总是挤满端着饭碗的孩子。没有什么好吃的，可是特别快乐，东南西北，一知半解，统统都要说说。

这条通往村俱乐部的要道，是童年的战场，是夏日避暑的好地方，是我们最初的江湖。

老宅见证过五代人的悲欢。祖母常说曾祖父十六岁独力建宅的壮举。后来的我们陆续搬离，到各个地方另建家园。那口老井依旧泉水汩汩。父辈们引了井水到新居，延续根脉。

前日与大伯父一起查修水管，重经"下厝弄"，竟险些认不出这魂牵梦萦的旧地。颓垣断壁间野草疯长，当年常坐的石阶已无处落脚。

　　曾几何时，老宅大门上的两个铜环轻轻扣响，家僮就会疾步穿过三重大门，恭敬禀报来客的身份，静候家主示下。

曾几何时，婚娶大喜吉日，满堂华光，红漆对联黑字镌刻，廊上铁钩垂下，挂起大红灯笼，推杯换盏锣鼓铿锵。

又曾几何时，我们姐妹仨在前厅、后厅奔跑追逐，欢声笑语。每日晨起在桂花树下诵读课文，露水晶莹，传来母亲催促吃饭的呼唤，大白鹅跟着引颈高歌。

暮色中的老宅颤巍巍伫立，唯有天光云影仍似当年。想起晏殊的词句，“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合上沉重的大门，手指触到了凹凸的木纹，恰是内心的不平，门环敲响再无应答，石阶青苔遮盖旧日时光，巷口石子路上，再也寻不见肆意奔跑的小伙伴们了。

　　只能低头长叹一声"无可奈何花落去"。

有风掠过耳畔，恍惚还是儿时那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