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57, 181, 74);">新疆东大门·1975:戈壁滩上的童年</b></p><p class="ql-block"> 20世纪初期的童年,像一株在荒漠中顽强生长的骆驼刺,倔强地扎根于那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当中国的脉搏伴随着钢铁厂淬火时的嘶鸣而跳动时,我的童年却在父母精心营造的自由氛围中恣意绽放——他们为三个孩子圈出的不是束缚的牢笼,而是天山东部那片广袤无垠的旷野。</p><p class="ql-block"> 作为一名理科成绩不佳的学生,我的作业本常常停留在第三页,而课桌的抽屉里却藏着悄悄写下的诗篇和美人素描。然而,命运在1987年为我悄然开启了一扇机遇之门:作为中国青年联合会唯一的回族代表,年仅十六岁的我身穿父母精心为我定制的出国礼服,在巴基斯坦伊斯兰堡总统府,用流利的阿拉伯语问候语震撼全场。异国的香料气息与陌生人的掌声交织在一起,在我心中埋下了远行的种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北京·1989:文工团的镁光灯下</b></p><p class="ql-block"> 军装赋予了叛逆一种纪律的形态。初入文艺兵行列的那一年,我总在后台悄悄抹去脸上的演出妆——那些油彩仿佛一层与我格格不入的外壳。直到1990年春节汇演,我在《筑路之歌》中饰演烈士的女儿,台下筑路兵们那因辛劳而皲裂的手掌所爆发出的掌声,猛然间让我领悟到了舞台真正的分量。</p><p class="ql-block"> 然而,炊事班的王班长一直让我心存愧疚。每次聚餐,他额头的皱纹仿佛因我的清真餐而增添了几道。“丫头,别太拘束,”有一天,他突然端出一盘单独炒的土豆丝,“我们炊事班的大铁锅分成了两半,一半炒大肉,一半烧素油——大家都是保家卫国的战士,胃里也应该有家乡的月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托克逊·1991:沙漠中的宣传车与童安格</b></p><p class="ql-block"> 在创办《拓路之歌》小报的日子里,我学会了用铅字排版来承载思念。那些筑路兵寄来的稿件中,常常夹带着一些奇特的礼物:一包沙枣、用子弹壳打磨的戒指、画着歪斜笑脸的鹅卵石。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在沙漠中夜行的宣传车里,录音机播放着童安格的《把根留住》,歌声与柴油味交织在一起。车窗外,年轻的筑路兵们高举着火把,在夜幕中连成一条流动的光带,宛如跳动的血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秭归·2003:悬棺前的告别</b></p><p class="ql-block"> 离婚前夜,小宇把脸埋在我那件军装旧照里,轻声问道:“妈妈,你当年为什么参军?”</p><p class="ql-block">“因为我想成为沙漠中的胡杨。”我抚摩着他颈后那绒毛般的胎发,“但有些树,注定要随风漂泊。”</p><p class="ql-block"> 三峡库区的水位每天上涨三十厘米。当兵书宝剑峡的悬棺终于露出真容时,我站在屈原祠的展厅里,意外地发现那具战国女尸的左手腕骨处,有一道与我玉镯形状相似的凹陷。两千三百年的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坍缩——我们都是被时代浪潮托起又摔碎的微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梦境·2004:阿爷的糖果</b></p><p class="ql-block"> 在梦里,阿爷递给我的糖块掉落时,我听见了三峡大坝混凝土的轰鸣。“掉在地上的别捡了,”他的声音带着黄土高原的回响,“你阿奶的裹脚布已经解开,你的军靴该踏上一条新路了。”醒来时,枕畔已湿透,窗外移民搬迁的车队正缓缓碾过凌晨的薄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