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牌局(336续)</p><p class="ql-block">又是周日,六月二十九日。許是周末的緣故,人也變得慵懶,竟一覺睡到自然醒。窗外天光大亮,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溜走,不多不少,離退休還剩三百三十六天。時間是個最公平的莊家,不論你願不願意,它都一刻不停地收走你的籌碼。</p><p class="ql-block">八點多,與妻同去農貿市場。路上,剛識得的朋友發來訊息,說她院裏的梔子花開得正好,香氣襲人。我便對妻說起我們北方老家的院子,牆角也開著花,是萱草,黃澄澄的,熱熱鬧鬧,只是香味並不那麼濃郁。不知怎的,說著萱草,竟想起《你好,李煥英》裏那首歌,那旋律在心裏繞了幾遍,有些溫情,也有些莫名的惆悵。花開各有不同,人的境遇,大抵也是如此罷。</p><p class="ql-block">下午的光景,照舊是與朋友們聚在一起打牌。牌局是熱鬧的,吆喝聲、談笑聲混成一片。我捏著手裏的牌,心思卻不知飛到哪裏去了。那些花、那首歌、那三百三十六天的倒數,像走馬燈似的在腦中轉著。旁人看我,許是專注於牌局的盤算,殊不知我早已是局外之人了。</p><p class="ql-block">五點多,牌局散了,我們趕著去火車站。天色說變就變,方才還只是陰沉,轉瞬間,竟是瓢潑大雨。那雨點碩大,砸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下水道像是賭氣的頑童,根本來不及吞嚥這洶湧的雨水,路面積水迅速沒過了腳踝。我撐著傘,卻覺得是個莫大的諷刺,那薄薄的傘面在狂風暴雨中自身難保,人早已全身濕透,狼狽不堪。</p><p class="ql-block">車站裏人聲鼎沸,廣播裏傳來K1041次列車晚點二十五分鐘的消息。我和妻尋了個角落坐下,身上濕漉漉的,心裏也沉甸甸的,兩人都不開心,一路也無話。</p><p class="ql-block">這時候,我才算真正看清了這「牌局」。</p><p class="ql-block">我們何嘗不都在這局中?上午,我還在品味梔子與萱草的不同,彷彿自己是個悠然的看客;下午,我還在牌桌上與朋友有輸有贏,計較著一城一池的得失。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便將一切清零了。</p><p class="ql-block">雨水不會因為你牌技高超就繞開你,晚點的火車也不會因為你心情愉悅就準時到達。在這蠻橫的自然與無常的時運面前,你剛才贏的幾塊錢,又有什麼意義?你輸掉的沮喪,在此刻的狼狽面前,又算得了什麼?我們撐著無用的傘,在積水裏跋涉,每一個人都一樣的無力,一樣的渺小。</p><p class="ql-block">這才是最大的牌局。發牌的不是對手,而是這天地,是這捉摸不定的命運。它給你的,你只能受著。在這副牌面前,沒有技巧,也無所謂策略。你所有的輸贏,都顯得微不足道,終究是「無輸無贏」。</p><p class="ql-block">贏了下午的牌局,卻輸給了傍晚的風雨;看似輸掉了時間的等待,卻或許贏得了片刻的清醒。車窗外,雨還在下,城市在雨幕中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暈。我和妻依舊沉默著,這沉默裏,卻似乎有了一種無言的默契。輸贏,真的那麼重要麼?或許,能一同在這濕漉漉的車廂裏,靜靜地等著那趟晚點的列車,便已是這牌局中,最好的結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