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高高的白桦树

逆风飞扬

　　昨天我又来到那棵高高的白桦树下，树依旧，人已非。孤零零的树，孤零零的我。面对面站立，心中不由得思绪万千。远方的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三十五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当年的小树已经长粗、长高。当年年少的我也由一个青葱少年一步步走向中年，满头的黑发慢慢地被岁月淘洗成了斑白，满脸稚气的脸上，早已经刻画上中年的皱纹。我抚摸着这棵高高的白桦树，抚摸着树干上那卷起来的发白的树皮，多想再找回当年在树上刻下的眷恋，当年树下留下的青春的脚印，以及当年在树上拴上的红头绳，可除了岁月留下的印痕之外，一切都不存在了。

　　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明白，埋在心底的那个岁月的秘密，却永远定格在了那里：蓝色的卡布上衣和红格子穿背带的裙子……

风从耳边过，人在事中游。岁月的沧桑虽然磨去了我们年少的轻狂，但也让我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成熟。我知道你的不易，也理解了你当初的离开。

　　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来到这棵白桦林下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吗？ 我们席地而坐，眼睛对着眼睛，互相看着，仿佛要把即将离开的舍不得完全地记录下来。你流着泪，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枚你平时一直夹在书中的金色的书签，递给我，说，送给你，这是我爸爸送我的，现在我送给你，我希望你每次看书的时候，一打开书，就能看到她，看到她，就会想到我，就能想到在这棵白桦林树下，我们曾经说过的话。

　　我默默地拿在手里，也想送你一件礼物，可来自僻远乡下的一个农村的学生，哪里有什么可以值得送的礼物呀！我脸红红的，烧烧的，看着你，手不停地揪着上衣的一角，掩饰着内心的恐慌。你微微一笑，对我说：我最喜欢你写的那些文字，你可以把你写的那篇《我就是你路边的一棵树》给我吗？我喜欢你的那篇文章，我希望你就是我路边的那棵树。我也会把你放进心里，好好珍藏的。说那句话时，你哭了，我也哭了。你又拿出一根红头绳，准备串在那枚书签上，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突然就把我们两个人的左右手捆了起来，还开玩笑地说：记住，你是我在西安最喜欢的一个同学。拴上了你，你以后就不许跑掉的。说完，你就唱起了那首当时比较流行的《白桦树》。那一刻，没有鸟叫，没有风吹，只有天和地，在静静地听着你唱。

　　也就在这一天，这棵树下，我们约定了我们两个永久的秘密。为了我们各自的幸福，我们两个在以后未来的日子里，不联系，不写信，不见面。我答应了你，从此，你走了你的江南，我留在了我的长安，我们两个开始走上了一个漫长的人生岁月。

　　三十五年里，我们两个真的做到了，没有写过信，没有打过电话，甚至没有参加过任何同学的聚会。虽然我几次曾经想放弃过约定，但还是最后放弃了眼前的决定。只是偶尔从出差到长安的同学的片言只语中，知道了你的丁点消息，可我仍不敢和你联系。因为我明白，爱，就要学会珍惜，学会放在心里。也正是因为这份爱，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很勤奋，也很幸福。

　　虽然在人生的不如意时，我也总是想起这棵白桦树，想起我们曾经走过的路，说过的话，甚至拿起那枚已经被我磨得锃光发亮的书签仔细端详过一遍又一遍，但最后我还是又把她静静地放回到了书中。那一刻，所有的不快都已经散去，所有的一切又都变得有了温度和温润。于是，我重新抖擞了精神，开始了新的一天。

　　我围着这棵白桦树来来回回地走着，仔仔细细地看着，认认真真地想着，不由得思绪万千。这棵白桦林还在，这枚金色的书签还在，可这棵树下曾经的那个人呢？我轻轻地抱住了这棵白桦树，仿佛就像在轻轻地抱着你；我用头轻轻地顶着树干，就像我们曾经两个头碰着头。我坐在树下，靠着树身，想你我的过去，想你我的现在，知道吗？因为有你，这些年，你那个城市让我变得熟悉。虽然我至今没有去过那里。但每天早上我一打开电脑，首先要看的就是你的城市，你城市的天气，你城市的交通，你城市新修的立交，你新发的论文。可我不能和你任何联系。我就像这棵白桦树一样，只能静静地、坚定地守在这里，看着天边的那一片属于我的云彩，……

　　我围着树转了又转，看了又看，禁不住泪流满面。虽然白桦树没有拴住两颗年青的心，让两个曾经走在白桦林的男女最后走在一起，但白桦林却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见证了我们两人三十五年的诺言。也正是这个谎言，让我学会了努力，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感恩。她让我走过了人生中的每一道幸福时光，也让我在人生的河中一次次逆流而上。

　　说真的，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也经常会逃离这座浮躁和喧嚣的城市,一个人静静地来到这棵白桦林下，仔细地凝神静听。有时也会旁若无人地唱起这首歌，因为我知道，你就在这里，静静地听我唱。越唱越感觉你就在眼前，还是那条裙子，还是那头短粗的羊角辫，还是那个身材精瘦的样子，……

　　我也曾经以为，没有你的日子里，曾经的白桦林也会慢慢地从我心里消失，但我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常常会因为他人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一个不经意的图片，让这一棵白桦树突然地就涌向我的脑中，勾起了我以往无限的遐想，就在这一刻，心灵的大门又一次轰然打开，让我又一次陷入了对往事的重重要回忆之中和对以往岁月的思念之中……

　　三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并不短。远方的你，可还记得这棵白桦树？记得这棵白桦树下那个和你拉手的少年吗？你可否想到，在今天，在那棵已经长粗、长高的白桦树下，仍有一个曾经的青年站在树下，静静地想你？可否听到，白桦树下，仍有一个曾经的青年在轻轻轻地唱起那首熟悉的歌曲：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此文收录在西安出版社出版的《时光沙漏》一书，李宗保，西安出版社原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