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与死谁更可怕 任 琪

任琪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与死都让人怕,但题目在意“谁更”。</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也没答案。“老与死谁更可怕”,是那天在洗手间头脑的突然一闪念,却伴随一种想探究的激情与冲动。</p><p class="ql-block"> 喜欢顺其自然,就趁势而为。</p><p class="ql-block"> 答案应该见仁见智,有抽象理论探索,有具象感性体验,或许,也有老与死都不怕的,“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p><p class="ql-block"> 我看重经历与体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没想过老,只是怕死,因为大人们嘴里出来的“死”,大多与“鬼怪”相联系,让我恐惧,怕。</p><p class="ql-block"> 老家在綦江,美丽的綦河穿流县城。那是一条发源于贵州桐梓的长江一级支流。“綦”,一种好看的绿色,引申为“极致,卓越”。我的名字借用了它。</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的“端午节”有“龙舟赛”,那时是作为盛大节日,其热闹与刺激场面,在小县城绝对是妥妥的“天花板”。 </p><p class="ql-block"> 那天,参赛选手虽亮着胳膊和腿,却穿着鲜艳好看的服装;参赛“龙舟”虽是传统木制,却装扮得特别醒目绚烂,有花,有“龙”,还有五颜六色的彩带……,洋洋大观,精彩纷呈。</p><p class="ql-block"> 两岸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那年代,物质匮乏,精神苍白,娱乐难得,谁经得住这不亦乐乎的诱惑而呆家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观众席的C位是“游船”,那年我三岁左右,随母亲在船上近距离享受并观赏。</p><p class="ql-block"> 比赛开始,船上的观众根本坐不住,乱七八糟往船两边最佳欢赏位置挪挤,木船开始了颠跛……</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感觉船有可能翻,然后估计会死人,于是拽着母亲,哭嚷着“船要翻”,还闹着要下船。母亲哄我说没事,哪里会信,越闹越凶。</p><p class="ql-block"> 好些个大人也不看比赛了,过来看我,问我看到了什么了。也有的说,七岁前的小孩说话很准的,他们也准备下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面的情节不记得了,但从此后,母亲的一句话伴随我好几十年,“任琪最怕死,从小就怕,很小就怕”。</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最早的“名气”,邻居和爸妈单位的人都晓得,确实,同龄人基本还没有“死”的概念,我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超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奇怪的是,退休后当我实实在在与死神擦肩,也怕,但不是特别很怕。可能,懂得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或许,开始相信“生死有命”,还就是,长大后我就不怕鬼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倒是对老,想法还多些。</p><p class="ql-block"> 母亲77岁那年,我去老家接她来我这里。来的车上我问她:“想不想来我这里呀?”她停顿片刻,“想呀”。其实我明知故问,也晓得她只是想来换个新鲜。我这边小区环境和邻居她都不熟,老家的保姆也不愿随同来,住上十天半月,她肯定就会要闹着回綦江。</p><p class="ql-block"> 近半年,她身体每况愈下,住医院好几次了,其他子妹没退休,我这边,女儿有七个多月身孕需照顾,不方便回老家照看母亲,就想着把她接家里多住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到了。</p><p class="ql-block"> 刚出电梯,她就剧烈呕吐(近几月经常这样,我带她去西南医院看过两次,吃了些药,时好时坏)。</p><p class="ql-block"> 进屋安顿好她,就盘算第二天带她去医院。</p><p class="ql-block"> 她的病多而杂,旧病慢病有:高血压,冠心病,帕金森,肾盂肾炎……;近来新增:重感冒,发烧咳嗽,呕吐胃痛,心慌气短,食欲差,周身无力,只能躺床上。</p><p class="ql-block"> 我首先考虑看中医还是西医,于是问妈:身体哪些地方不舒服?“都不舒服”,她回答。</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分析,之前她住院都是西医,主要是打针输液。在我的哲学思维里,西医离形而上学近,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既然是“都不舒服”,应该尝试一下中医的辩证施治,综合治理。</p><p class="ql-block"> 我得意的给母亲讲我的想法,她不屑:“中药慢,又麻烦”。</p><p class="ql-block"> 没管她,让老公开车送去中医。一番望闻问切,我一边介绍病情,一边希望医生抓主要矛盾,牵一发而动全身。医生会意,开了三付中药。</p> <p class="ql-block">  为了药效好些,我把每天三次的药分成5次,然后关注母亲的感觉变化。</p><p class="ql-block"> 第一天她回答“发烧好些了”,我满心欢喜;第二天她回答“不晓得”,我迷惑忧虑;第三天她吃不下饭,站立不稳,我慌了神,立马送去住院。</p><p class="ql-block"> 办理入院时,她坐着都难受,说“赶快给张床!”,然后又一阵呕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查房,是在科室黄主任带领下。根据各种检查结果,初判病人有严重的脑梗,冠心病并伴心衰,肺部严重感染并积水。首当其冲是退烧,控感染,然后排积水,缓心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5天后,母亲感觉“好多了”。</p> <p class="ql-block">  第10天,她闹着出院。我去与黄主任商量,他的意见,病人多机能衰退,很难逆转,只能求缓解。</p><p class="ql-block"> 我明白了,接下来要努力的,是拽着母亲,放慢她去到人生终点的脚步,尽量顺她的心愿。</p><p class="ql-block"> 这时的母亲,每天的话题只有出院,反反复复,不厌其烦。</p><p class="ql-block"> 半月后的那天,是母亲出院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见面就让我扶她下床,要马上回家。我说先去办出院手续,“那牵着我一道”,然后拽着我寸步不离(就像小时候我拽她),还小声讲:“小王(护工)打我”,我也不知真假,就只説,“保证今天带你回家”。她不屑一顾,“晓得你名堂多”,拽我更紧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看着眼前不可理喻的母亲,我心里既酸又痛,曾经聪慧优雅的母亲,怎么不见了。</p><p class="ql-block"> 老了就必须这样?可怕!</p><p class="ql-block"> 办好出院,带母亲回家。</p><p class="ql-block"> 电梯到了16楼,准备让老公扶母亲,我去开门放东西。</p><p class="ql-block"> 忽然,母亲不迈步,身体往下沉,瘫坐地上。慌乱中,我和老公强行把她弄出电梯到家门口,她双手冰凉,双眼瞪着,叫她不应。</p><p class="ql-block"> 我边喊边打120,一会儿,妈妈眨眼有了回应。</p><p class="ql-block"> 老公背妈进屋放床上,拉我到客厅已泣不成声:“妈怕是不行了,赶快电话给其他几姊妹。”</p><p class="ql-block"> 进屋看妈,她已回过神,说好些了。然后明确表态:死也不再进医院。</p><p class="ql-block">我知晓,她清醒状态是不好再弄进医院了。</p><p class="ql-block"> 在家陪她。</p><p class="ql-block"> 喂饭喂药,服侍大小便。第一次对母亲做这些(她70岁后我们就给请了随身保姆,但这次没随她来我这里),还是有不适应,心里使劲想她帮我带小时候的女儿,亲手处理屎尿,且自发自愿,乐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开始的两天,弄大小便时我行动有迟疑缓慢,做好深呼吸之后又憋气,多几天,自觉自愿,自如自然。</p><p class="ql-block"> 其实更让我难受和担心的,是母亲心智往不好方面发展,可能与短暂昏迷有关。</p><p class="ql-block"> 她语言表达困难,想不出词也忘词。帮她回忆那天瘫坐电梯的地上,她问那叫什么房,我教了几遍“电梯”,但她一会儿就忘了。</p><p class="ql-block"> 我毕竟是 “教师”,虽已退休,但中心词仍是“教师”,得讲究教学教法。</p><p class="ql-block"> 用一张A4纸,把“电梯”两个字大大地写上,教一遍递给她,妈妈很快认得并会讲,还如获至宝接过收藏。</p><p class="ql-block"> 有天我外出回家来,老公不解地问,母亲为何让写那么几个字:“屋门口,药,电脑”,我解释,屋门口是她昏迷的地方;药是她的救命稻草;电脑是因前一天我在那里与兄妹QQ,她以为那几个子女在电脑里面。</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她非常强烈要求要手机,说:我一辈子没问你要过什么,就要个手机。听她这样说,感觉她表达和逻辑思维在恢复,但担心她不会用,乱拨乱打。</p><p class="ql-block"> 女儿心软,给外婆买了个老年机。母亲欣喜若狂,爱不释手。</p><p class="ql-block"> 但没想到,教她使用手机,把全部人,包括她自己,头痛欲裂,苦不堪言。</p><p class="ql-block"> 母亲分不清打电话和接电话,加上帕金森所致的手抖和耳背,我连说带比划,竭尽当老师能耐,其结果,我口干舌燥,母亲头痛欲裂。</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那几天,换了几个老师,轮番各种方法,母亲掌握手机接打电话的技能有长进,但不稳定。</p> <p class="ql-block">  历经这次与衰老生病的母亲为伴,猛然觉得老比死可怕。由于不运动,母亲身材雍肿,体态肥胖,不能独立行走,老公给她买了个轮椅;由于停止学习,不动脑筋,加上心脑血管病变,她身心不能正常发展,智力严重下降。</p> <p class="ql-block">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许多时候,我头脑里会出现老与死,会思考它俩的存在及关系。</p><p class="ql-block"> 有人说,老是死的预告,死是必然结果;老是时间对肉体及精神的凌迟过程,人虽活着,但身体的精髓在一点点被抽走,死是瞬间的结束。……从这种意义看,老比死可怕。 </p><p class="ql-block"> 我想得简单些。宏观上,老与死都是生命的自然过程,也是必然过程,不可抗力;微观上,老与死的情况因人而异,形形色色,可以有一定主观能动性参与,刘晓庆与衰老较劲,琼瑶却主动选择死亡。</p><p class="ql-block"> 我不会有这些名人的极端。一般采取,战略上遵循规律,顺其自然;战术上发挥主观能动性,对自己好点,因为生命实在太珍贵,现有条件下,还是要尽可能“垂死争扎”,给衰老设置障碍。 </p><p class="ql-block"> 从母亲身上,我看到了退休后不运动,不学习,享受请保姆后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其实不好。那时我们都以为好,几子妹每月出钱,认为我们敬孝,母亲享福。母亲是不懂,情有可原,我肯定不能这样。第一,决不能让体重上130斤,这一点今年国家都出手了,运动减肥已经从个人选择上升为国家行为。第二,营养保健,讲究科学。母亲的食物是凭自己和保姆的喜好,重的是“口福”。我比较关注食物与保健品的科技前沿,采用现有的“温饱钱”科学打造“好身体”。第三,歌与舞加好心态,放慢衰老脚步。母亲从不歌舞,也不懂什么叫心态。这方面,我也是近几年才学习认知到,“唱歌跳舞有恋爱的感觉”,“身体能分沁出好几种有益因素”,才接触时,感觉这认知像骗人,怎么会呀?践行的结果,发现是真的,也有其坚实的科学依据。</p> <p class="ql-block">  怕的根源在于认知 。</p><p class="ql-block"> 死的必然性,是宇宙间最公平的,没有之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这样的认知,不必怕,因为没用,我不会去搬石头砸天;有这样的认知,也不会有心理不平衡,“不患寡而患不均”。</p><p class="ql-block"> 从这意义上,还应该感谢死亡。死的必然,让我们活着就开始想着拓宽生命,思考生命的意义,哪怕只有一年,一天,一分钟……只要能临死前,眨眨眼,动动脑,好像没有遗憾了,放心,含笑,闭眼。</p><p class="ql-block"> 回到题目,“老与死谁更可怕”,忽然觉得没有比较的意义。</p><p class="ql-block"> 怕也没意义,没用,顺其自然好。但可以思考,可以给衰老设置障碍,延缓衰老,让活着的每一个当下更加健康;可以思考,让死亡提醒生命的珍贵,让活着的每一个当下更加充实快乐。</p><p class="ql-block"> 就像卢梭说:生命的本质在于积极行动,而不是维持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