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之上：九坝新湾的晨行漫记

歌乐听涛

6月29日早晨，跟在老婆身后，我们又开始爬山了。

就在我们住的农家乐，有点远的地方，沿着上山公路，我俩走了好久好久。

来到这里的海拔高度1380，到山顶还有很长的路，我们继续爬。

黔北的晨光，总是带着山岚的清冽和草木初醒的微醺。六月二十九日，当第一缕熹微穿透薄雾，照亮九坝新湾度假区农家乐的木窗棂时，我已跟在妻子的身后，踏上了蜿蜒向上的山路。

我们暂居的农家小院，枕着海拔1380米的清风与寂静，离那真正隐入云端的高处，尚有一段“有点远”的距离。于是，沿着盘曲如带的柏油公路，我们开始了这场“走了好久好久”的攀行。脚下是新铺的黑色路面，在晨露的浸润下泛着幽深的光泽，仿佛一条通往秘境的绸带，执着地伸向层峦叠翠的深处。路旁，茂密的植被织就天然的屏障，蕨类的卷叶舒展着远古的问候，不知名的野花在草甸上零星点缀，像昨夜星辰遗落的微芒。空气是冰镇的琼浆，每一次呼吸都沁入心脾，涤荡着都市带来的浊气。

海拔1380米，是起点，也是我们此刻驻足回望的坐标。脚下的山坳里，度假区的屋舍已缩成积木般的大小，错落有致地点缀在青翠的绒毯上。薄纱般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慵懒地缠绕在半山腰，将远处的峰峦晕染成深浅不一的黛青色水墨。回望来路，那些“好久好久”的脚印已被山风悄然抚平，只剩下一种攀登的实感沉淀在微微发酸的腿脚间。山风拂过，送来松针的冷香与泥土的芬芳，以及不知何处溪流的泠泠低语——这声音，是山的心跳。

然而，旅程并未抵达终点。顶峰仍在召唤，那是一种无形的引力，牵引着我们的目光和脚步。于是，我们继续爬。山路变得更加陡峭，路旁的树木也愈发显出苍劲的筋骨。盘山路回旋而上，每转过一个弯，视野便陡然开阔一分，仿佛群山在为我们次第展开一幅幅恢弘的画卷。偶尔，几朵厚重的白云从头顶缓缓飘过，近得仿佛触手可及，阳光被云层揉碎，洒下道道金色的光柱，穿透林间，形成梦幻般的丁达尔效应，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前行的路。

脚下的路，丈量着山的巍峨，也丈量着内心的坚持。汗水悄然浸湿了衣衫，呼吸也渐渐变得深长。妻子走在前头，背影坚定，脚步踏实，像一位熟谙山径的向导。跟随她的脚步，仿佛也跟随着一种默契的节奏，一种无需言语的陪伴力量。山间的宁静被我们的脚步打破，又被更宏大的寂静迅速包容。偶尔几声清越的鸟鸣划破长空，是山野最纯净的音符。

越往上，山林的原始气息越浓。阳光变得更为炽烈明亮，毫不吝啬地泼洒在每一片绿叶上，反射出耀眼的生机。回首望去，来时蜿蜒的公路已在脚下缩成一条细细的银链，缠绕在苍翠的巨人腰间。而更高处，裸露的岩壁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那是大地最古老的骨骼。顶峰，似乎已近在咫尺，又仿佛永远隔着一段充满诱惑的距离。这份距离感，正是攀登的魅力所在——它催促你前行，也让你在每一步的辛劳与回望的壮阔中，品咂着过程的意义。

终于，在一个豁然开朗处，我们抵达了此行的顶点。风骤然强劲起来，带着呼啸的自由气息。极目远眺，万山俯首，层云如海。九坝新湾度假区早已隐没在浩瀚的绿涛之下，成为大地版图上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注脚。此刻的1380米已被踩在脚下，那曾经觉得漫长的山路，在群山之巅的怀抱里，浓缩成一段值得回味的旅程。汗水被山风吹干，疲惫被豪情替代，胸腔里鼓荡着的是征服的快意与天地辽远的震撼。站在这里，人是渺小的，心却是无限宽广的。山不语，却以最磅礴的姿态，回应了每一个攀登者的执着与热爱。

回程的路，是带着云巅记忆的下坡。那些来时被仰望的风景，此刻正温柔地目送我们归去。回到农家乐的庭院，山泉水洗去疲惫，一杯清茶氤氲着午后暖阳。回望那云端之路，心中了然：九坝新湾的清晨，是攀爬的汗水，是山风的清凉，是云雾的缱绻，更是站在群山之巅，与苍穹对视时，那份油然而生的渺小与壮阔。这1380米之上的跋涉，每一步，都是对尘嚣的远离，对自然的靠近，对内心宁静的又一次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