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段时间没出远门了。在这个草木丰盛的夏日时节，收拾心情，驱车一路向西，去探索西域南疆。第一站，梨城库尔勒。<br> 走出伊州市区向西行驶百里后，满眼依然是看不到尽头的戈壁荒野。荒原漫漫，亘古未变。纵然在赤裸的大地也有车辙，有人迹，有风车，有电缆，偶而见绿树，偶有彩板房，可那一望无际的旷野，寸草不生的荒漠，兀自旋转的风轮，寂寞采油的磕头机，肆虐的骄阳，寂寞的风，远方的山，孤独的树……都无不透着西部荒漠的原始、古老、沉寂与荒凉。 托克逊服务区如同荒芜古道上的一座破落驿站，简易，萧索，荒凉，漠然。餐馆的桌椅上落满尘土，即使用了好几张消毒湿巾去擦拭，也依然看不出桌椅的本色，让人怀疑这些积尘是否自开店以来就从未被彻底清理过。店家也很漠然，冷眼看着客人自己擦拭桌椅而无动于衷，令人恍惚中以为走进了电影《无人区》里的那家黑店。而扑面而来的热浪又让人误以为闯入了非洲沙漠，炽烈的阳光如着了火的箭簇，直刺刺地射将下来，一下下地灼痛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干燥的风则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烤过来、烫过来，使人无处躲藏，一退再退，直退到车里打开空调将冷风开到最大才敢长吸一口气，不然真担心呼吸道会被窗外这滚烫的热浪所灼伤。最后，终是没有勇气坐进这座服务区去吃个午餐，而选择仓皇逃遁。 由托克逊去往库尔勒方向走的是吐和高速（吐鲁番至和田），其中有五十多公里的一段路完全穿行于托克逊县至库米什镇之间的干沟路段。干沟位于天山山脉，山不高，却群山连绵，地形独特，有的如斧劈刀削般干净利落，棱角分明；有的则像沧桑老人，皱纹交错；有的则如屹立山口的独行大侠，横刀立马；有的却似一群身着铠甲的武士，静待号角，沉默不语。山体多呈青灰色的山石本色，偶尔有一些黄色、红色和白色的山岩点缀其间。谷底河床干涸曲折，除了山谷崖壁上偶尔可见的几簇红柳、梭梭和骆驼刺等少量植物外，几乎再看不见其它植被，十分的古朴、苍凉、悲壮。314国道纵穿其中，是出入南疆最便捷的道路之一。因其山地干旱炎热，以及其险峻的地形和荒凉地貌而曾被称为“魔鬼之路”。现在虽改为双向高速，然山路曲折，沟壑交错，一个个迂回盘旋的急转弯使得车速只能保持在60码左右的速度行驶，如同行驶在乡道。行驶其间，随着道路两旁土褐色山峰缓缓倒退，仿佛走进一帧巨幅的水墨山石画卷中，群山寂寂，漠风呼啸。 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当日目的地——梨城库尔勒，夜宿孔雀河畔（半城酒店）。行走在傍晚的库尔勒城市街头，看高楼林立，看绿树成荫，看街市喧嚣，看万家灯火。漫步孔雀河畔，吹着傍晚温柔的风，看两岸灯光倒映河水，粼粼河水波光似银。夜幕下的风帆广场有着与白天不一样的温情与浪漫，建设桥头上变幻的五彩光影不断呈现出美丽的图案和动人的字句：“我爱库尔勒”。这一切都让人忘记了旅途的劳累，陶醉在梨城美丽的夜景之中…… 这是自己第三次来到这座南疆名城。作为巴州行政区首府，库尔勒这座城市很是受人瞩目。它曾是古丝绸之路中道的咽喉之地，是南北疆重要的交通枢纽。它北倚天山支脉，南临塔克拉玛干沙漠，有着风光旖旎的湖泊与河流，具备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这在干旱缺水又炎热的西域南疆实属难得。穿城而过的孔雀河更是百步一景，玉水如带。清晨的薄雾，映水的夕阳，绿树倒影，华灯璀璨，既有都市的繁华，又有边塞的静谧，既有丝路驼铃的古道遗风，又有高楼栉比的现代气派，不愧为戈壁荒漠中的一颗璀璨明珠，美丽、气派、体面，并出人意料地繁华。 第二天在河畔偶遇一群徜徉在孔雀河里的野鸭子，它们大抵同属一个家族，在靠近河岸的浅水区一带从容游弋。只见它们结伴而行，逆流而上，每每看到水草下面的目标，就会屁股朝天一头栽下去，两只鸭爪露出水面“不愣不愣”地维持身体平衡，直到捕获猎物后才复转回头，继续划水向前，径自漂流而去……听当地人说以往的野鸭子看到有人来就会飞走，可现在它们不怕人了，看到来人也丝毫不惊讶，不惧怕，不飞走，十分淡定地自行其事，悠然自得。人与动物如此和谐相处，友好邦邻，看了令人心生喜悦。 梨城的孔雀体育公园、天鹅河景区也是一个美好的去处。且不论其它，单是那满园的参天大树和葱茏草木就足以令人怡神养性，身心愉悦，不由吟道：“鸭戏绿水中，花红草色浓。树深不见路，蔽日半边晴”，心中不由生出十分的欢喜。 到了库尔勒，自然不能不去游览位于博湖县境内的博斯腾湖。博斯腾湖，又名巴喀刺赤海，古称西海，是一处古老的沉积性湖泊。《汉书·西域传》中的“焉耆国王至员渠城，南至尉犁百里，近海水多鱼”中的“近海”，以及《水经注》的“敦薨浦”，均指博斯腾湖。其水域辽阔，烟波浩淼，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面积达1646平方公里，仅那条环博斯腾湖的彩虹公路就有近240公里长。汽车行驶在好似无穷无尽的彩虹公路上，一边是连绵不断的艾勒逊乌拉沙漠，一边是时近时远的博斯腾湖，一半干旱，一半湿润。其间还有一段段的戈壁盐碱滩和一片片遍生红柳与胡杨的湿地，可谓沙漠与湖水并存，红柳与胡杨共生。此时的红柳正直开花季节，远远望去，如同一团团一簇簇的粉红色云霞。道路两边还丛生着一种不知名的野生植物，半米高的花茎上长出细细碎碎的叶片，顶端开出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儿，干净玲珑、风姿绰约，极美。另一侧的沙漠里也遍生着一簇簇的骆驼刺和梭梭。骆驼刺紫红色的花儿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每每闻着这味道就总会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父亲养的那些蜂酿出的好吃的骆驼刺花蜜。 经过“莲海世界”的景点时因还未到观赏睡莲的季节，于是没有驻车而直接去了白鹭洲。白鹭洲是一处相对简单、安静、原始、自然的地方，没有太多的商业化，汽车可以直接开到湖边。岸边有几家酒店，水面上停着一些快艇、游轮和摩托艇。这里栖息着大量的白鹭和沙鸥。只见水波荡漾，鸥鸟翻飞，湖面与天际在极目所至的地平线上无缝连接。有云从天边涌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偶尔有快艇呼啸着从眼前划过，冲向远处的湖面，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如同漂浮在水面上一枚浮标。游客不多，有人在投喂鸥鸟。聪明的沙鸥见有人来，便纷纷落在离岸不远的浅水区，争相抢食游客投来的食物，呼呼啦啦，上下翩飞，引起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欢声和笑语…… 静静地坐在湖边，吹风、远眺、遐想、沉思，看极目所至的水天一色，思远古岁月的波涛汹涌。亦或撕几块面包去投喂白鹭，看它们翩然飞起，旋即又倏然俯冲，体验一把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快乐趣味。 离开白鹭洲继续驱车向前行驶一段路，找到一处没有游人的沙滩，沙滩上有一棵孤独的胡杨，胡杨对面是无垠的湖水，湖畔一侧有几只闲散的黄牛，黄牛脚下是一片广阔的湿地，湿地上长满茂密的红柳，有鸟儿自红柳丛中惊起，飞向不远处的湖面，最后消失在烟波浩渺的远方…… 打开防潮垫，拿出水果和午餐，坐在树下，一边乘凉，一边野炊，一边听风，一边观浪。眺水天一色，看鸥鸟翩飞，观湖水潮进潮退，伴黄牛慢度悠然时光，享受此刻的宁静，叹大自然之奇妙：在这干旱少雨无边广袤的戈壁荒漠里竟然会有一片海一般广大的湖水在此亘古万年，源源不竭，波涛汹涌，生生不息。——博斯腾湖，一个地处戈壁荒漠腹地古老而神奇的存在！ 在去往大河口景区的沿途路上可以看到很多去年收割的芦苇，一捆捆、一摞摞、一垛垛地堆放在空地上。这里的湖区湿地也是中国重要的芦苇生产基地之一，《隋书》上就有关于博斯腾湖的记载，书此湖有“鱼、盐、蒲、苇之利”。所以，博斯腾湖除了生产芦苇，还盛产各种淡水鱼，有鲤鱼、鲫鱼、草鱼、鲢鱼、五道黑、池沼公鱼等，其中鲤鱼、池沼公鱼和五道黑是当地特色鱼种。每年的博湖冬季捕鱼成为当地的一项传统活动，而重达十几斤的博湖鲤鱼更是西域人春节年夜饭上不可或缺的一道美食。 大河口景区位于开都河博斯腾湖入口处。景区内有餐饮广场、渔趣风情、观鱼轩、渔港码头、水上舞台、西海长廊、湿地栈道、垂钓园、望海亭等景点。由一辆辆旅游大巴上走下来的游人鱼贯而入，争相拍照。 驻车，停步，拍照，不小心惊起一只鸥鸟“扑啦啦”自苇丛中飞起，“嘎嘎嘎”地鸣叫着盘旋在我们头顶久久不肯离去。想必在我们脚下附近的某一处苇丛中筑着它的巢穴，巢穴里育着它幼小的儿女，这只受到惊吓的鸟妈妈只是想用它惊恐和愤怒的鸣叫吸引来犯者的注意力，以此保护它幼小的儿女不受伤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与大河口景区相距不远就是一大片浩浩的芦苇荡，一眼望去，漫无边际。平坦的公路两旁，一边是无尽的绿色芦苇，一边是无涯的蓝色湖水。车行其间，如穿越在蓝绿色的梦里，美丽，而梦幻。——湖水、绿洲、沙漠、湿地、红柳、芦苇、鸥鸟、鱼群……大自然在这里成就了一幅丰富多彩的美丽画卷。 在返回库尔勒市区的路上，经过博湖县。之前因为当地有名的博湖辣椒而听闻这个地方，却不料它就坐落在博斯腾湖畔的一片绿洲上。县城不大，却安静而美丽。湖泊，沼泽，水洼，芦苇荡，成片的果树，丰沛的白杨，奇异的植物，绿色的田野，路边的鲜花，连绵的野草，整齐的房舍，构成了这座美丽的边塞小城。乡村的道路两旁更有一排排一株株的桑椹树，枝头缀满红桑白桑粉桑紫桑，硕果累累，汁多且甜。看着这些诱人的果实，忍不住停车上前一顿饕餮。而那些在车窗外一一闪过的大片辣椒田也让人联想到超市货架上那一瓶瓶香辣好吃的博湖辣酱。最为难忘的则是在这里邂逅了大片的孜然芹。第一次见到这种植物，植株有点像茴香，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整片田野里生长的都是孜然芹，碧绿、平坦、整齐、细嫩、柔软，令人心生怜爱，流连忘返，恨不得躺进这片绿色，一睡万年，沉醉不醒。——博湖县，真是一个世外桃苑般的小县城，好生让人欢喜。 在梨城的最后一天又去参观了博物馆。在这里不仅欣赏了西域出土的精美青铜器、陶瓷器、纺织品、金银器和玉石器等，更有幸看到了来自小河墓地的几具干尸。看着静静躺在眼前这个被称作“小河公主”的女性干尸，想象着她的前世今生，不知三千八百多年前的她有着怎样的悲喜欢乐和爱恨情仇？罗布泊的湖水是否倒映过她汲水浣纱的身影？孔雀河畔是否也曾留下了她的足迹？<br><br> 带着这些遐想和疑问，挥手告别梨城库尔勒，启程走进下一段旅程。再见，孔雀河！再见，博斯腾湖！<div><br><br> 2025年6月29日星期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