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列车上的温柔邂逅

雅茹享阅人生

　　1978年的深冬，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无情地拍打着化工厂斑驳的围墙。厂里频繁发生的意外事故，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让二哥满心担忧。在他的坚持下，我搬进了变压器厂的女生宿舍，开启了一段别样的生活。

宿舍里住着我们三人，本厂的新颖和从其他单位来的小赵。这两个姑娘，懒得出奇。那时厂里供应着充足的煤和柴火，可她们宁愿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瑟瑟发抖，也不愿起身烧炕。或许是彼此的惰性相互“传染”，这炕，总是冷的。而我，每天都要顶着凛冽的寒风，徒步四五十分钟去化工厂上班，还得三班倒。要是赶上下午4:30那班，夜半十二点多回到宿舍，迎接我的，永远是那冰冷如铁的炕席。即便我平日里对她们掏心掏肺，可每次疲惫归来，都看不到她们帮忙铺好的被褥，满心都是难以言说的委屈与失落，却也只能默默忍受，这样的日子，竟不知不觉持续了一整年。

　　二哥二嫂就是我最坚实的依靠。母亲离世后，父亲续弦，大哥又不在身边，是他们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每逢家中做了可口的饭菜，总是第一时间唤我过去，那温暖的情谊，让我在这清冷的岁月里，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一个难得的周日，百无聊赖的我对着镜子精心打扮起来。水蓝色的方巾外，巧妙地搭配着一层紫色纱巾，映衬得面容格外明艳动人。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去四平逛逛！推开门，外面早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前几日落下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习惯了这般严寒的我，并未觉得刺骨的冷，反倒兴致勃勃地朝着火车站走去。

　　买好5角钱的火车票，我站在检票口附近，满心期待着即将开始的旅程。

　　我走进火车站候车室，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等车。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我。我下意识地回头，对上了一双炽热的眼睛——一个男孩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猛地漏跳一拍，慌乱地转回身，心脏在胸腔里“突突”直跳，仿佛要挣脱束缚冲出来。

“现在开始检票，请大家排好队。”广播声响起，我赶紧随着人流挪动脚步。到了站台，我鬼使神差地走向另一节车厢，想着这样就能躲开那个男孩的注视。找到座位坐下后，身旁坐着两个十几岁的小朋友，我刚松了口气，一抬头，却看见那个男孩竟又出现在眼前，还大大方方地在我身边坐下。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满是熟稔，张口便问：“你贵姓？你是北山化工厂的吧？你今年多大了？”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满心警惕，抿着嘴一声不吭。他却好似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漠，又重复了一遍那些问题。我忍不住呛声：“没事查户口的吗？”他只是笑着解释：“我只是问问，感觉和你很面熟。”

一路上，他不停地找着各种话题，从厂里的琐事聊到四平的风景，而我始终冷着脸，眼神紧紧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雪景。白雪覆盖的田野、树木，在呼啸的寒风中快速后退，可这漫长的旅途，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煎熬得让人窒息。我的手心早已沁满冷汗，紧张得连手指都不敢随意动弹，只盼着火车能快些到站。

　　终于，广播里传来“四平火车站就要到了”的声音，我几乎是跳起身来，抓起随身物品就朝着另一节车厢的车门跑去。身后传来男孩急切的呼喊：“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可我哪里敢停下，头也不回地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拼了命地向前挤去，生怕被他追上。

走出火车站，我鬼使神差地回头张望，果然看见他正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眼神里满是无奈与失落。我的心跳瞬间又快了起来，赶忙混入人群，加快脚步，再也不敢回头。

本以为这场意外的邂逅就此画上句号，却不想命运的红线早已悄然缠绕。此后的日子里，在上下班的路上，总能不经意间撞见那个男孩。直到这时我才惊觉，他工作的北山机械厂与我的化工厂仅一墙之隔。或许在无数个我匆匆赶路的清晨与黄昏，他早已在角落里默默注视过我的身影，才有了火车上那次鼓起勇气的搭讪。

五十年的时光悠悠流转，曾经的青春岁月早已化作记忆深处的点点星光。如今每当夜深人静，那个雪国列车上的清晨总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他温和的嗓音、真诚的眼神，还有我当时因羞怯与防备而刻意的冷漠，都成了岁月里最独特的印记。偶尔午夜梦回，我仍会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能放下戒备，与他好好聊聊，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这份尘封已久的记忆，早已成为我人生中一段别样的浪漫，在时光深处静静闪耀，温暖着往后的岁月。

图片来自网络，因为当时没有照相机，只能用这个代表当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