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长夏图】 N0.3 晨荷

志诚君

文字/图片：志诚君

美篇号：2806360

拍摄地：武汉江夏郊外荷塘

朗诵 春 华

《晨荷》

作者 李培志

天色尚在将明未明之际，我已驱车十几公里，来到了江夏郊外这片不知名的荷塘，支起三脚架，静候那第一缕晨光。郊外这片荷塘，我是极熟的，前些日子拍过雨荷，也摄过午荷，却总觉不足。雨荷凄清，午荷明艳，但唯有这晨荷，在熹微中半醒半睡的模样，才最是摄人心魄。

　　露珠在荷叶上滚着，将坠未坠。我调整光圈，对准那最饱满的一颗。这露珠里，竟也含着半个将醒的世界。荷叶边缘微微上卷，露水便顺着叶脉滑下，在叶心聚成更圆更大的一颗。我想，这荷叶也懂得聚零为整的道理。忽而一阵晨风掠过，满塘的荷叶都颤起来，露珠纷纷跌落，在水面激起细密的波纹。我连忙按下快门，捕捉这刹那的动荡。

　　天色渐明，荷塘里浮着一层薄雾，如纱如烟。那些初绽的荷苞，在雾中若隐若现，倒像是从水里浮出的仙子，尚未梳妆完毕，便被人窥见了真容。我换上长焦镜头，对准一支斜出水面的荷箭。花苞尖上凝着露水，被晨光一照，竟显出七彩颜色。这荷苞裹得紧实，外层花瓣青中透白，内里却已隐约可见胭脂色。我想起前日拍的那支午荷，开得太过热烈，反倒失了这种欲语还休的韵味。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荷塘里的雾开始流动。有一朵白荷，半开半合，斜倚在水面，花心蓄着一汪清水。我蹲下身，从低角度取景，让花与水中倒影构成对称构图。忽然一只蜻蜓点水而过，那花心里的水便碎了，散作数点银光。我连按快门，却终究没能捕捉到水珠碎裂的瞬间。摄影之难，正在于要与无常竞速。

　　太阳将出未出之际，天光最为奇妙。此刻的荷塘，既不是夜的延续，也不是昼的开始，而是处于某种暧昧的临界状态。我换上广角镜头，想拍下这朦胧的整体氛围。荷叶高低错落，在薄雾中形成深浅不一的剪影。那些完全绽放的荷花，在微光中反而显得过于直白；倒是那些含苞的，半开的，在明暗交界处最富层次。我忽然明白，美原来存在于显现与隐藏之间。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整片荷塘都醒了。粉荷变得明艳，白荷愈发清透，连那些墨绿的荷叶也突然有了精神。阳光斜射过荷叶，在背面透出清晰的叶脉，如同人体皮下潜伏的血管。一支并蒂莲引起了我的注意，两朵花共生于一茎，一朵已全然绽放，另一朵却还羞怯地裹着。我蹲守许久，终于等到一束光恰好照亮这两朵花，拍下了它们截然不同的神态。

　　朝日完全升起后，荷塘便失了神秘。那些夜里的幽深，黎明的含蓄，都被阳光照得通透了。我收起器材，坐在塘边石上翻看刚才的作品。显示屏上的荷，与眼前真实的荷，竟像是两个物种。摄影之玄妙，就在于它能凝固那些肉眼难以驻留的瞬间。那朵半开的白荷，在照片里永远保持着欲言又止的姿态；那滴将坠的露珠，也永远悬在叶尖，不再坠落。

　　归途中，我想起日本摄影师杉本博司的海景系列。他说过，最古老的海与今日的海并无二致。荷亦如此。我拍摄的这些晨荷，与杨万里笔下"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荷，与八大山人水墨里的荷，与莫奈画布上的荷，本质上都是同一种存在。变的只是观者的眼睛，与记录的方式。

　　到家后，我将照片导入电脑，放大细看。有一张意外地拍到了荷叶背面——那粗糙的纹理，竟像是老人手背上的皱纹。而另一张中，阳光透过花瓣，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质感，让人想起少女的耳廓。最满意的是一支红色荷苞的特写，花瓣层层包裹，尖端已见红晕，像是一团将燃未燃的火焰。

　　整理照片时，发现晨雾中的荷塘系列最为动人。那些似有还无的轮廓，那些虚实相生的光影，恰如人生的某些时刻，在确定与不确定之间，在清醒与梦境之间，最是耐人寻味。 荷塘里总有拍不完的景致，正如人生中总有悟不透的玄机。一支荷从含苞到凋落，不过数日光景，却能演绎出千般姿态。人的一生虽长，又能真正把握住几个晨光熹微的刹那？

　　摄影教会我的，不仅是捕捉光影的技巧，更是一种观看世界的方式。晨荷之所以动人，正因它处于昼夜之交，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短暂停留。而人生最珍贵的，或许也是那些过渡时刻，既不完全属于过去，也未真正踏入未来，只是在临界点上微微颤动，如同荷尖上将坠未坠的露珠。

配图《郊外晨荷》

摄影 李培志

文创 志诚君（李培志）

拍摄地 武汉江夏郊外荷塘

拍摄时间 2025.0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