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塘清荷

蓝色大海

晓色初开，天光尚是朦胧的薄灰。我悄然踱入荷塘之畔，竟如踏进一池微温而清幽的梦里。水色是沁人心脾的碧，水面浮着薄薄一层柔纱似的轻雾，软软地、无声地流动，仿佛大地初醒时呵出的第一口清气，氤氲着，弥漫着，连塘边的小径也朦胧了。

此时，水上的主角方显出了真容——荷叶！那圆叶舒展铺张，挨挨挤挤，几乎遮满了整个池塘。碧叶上滚动着露珠，是昨夜星斗坠入人间的晶莹残泪，圆溜溜，亮闪闪，在叶心滚来滚去，仿佛叶底藏了顽皮的小手在轻轻推送。偶有露珠终于承受不住这摇晃，便轻盈滑落，“叮咚”一声，清脆坠入水中，漾开一小圈细细的涟漪，又旋即被水面的青绿悄然吞没，恍若一声被寂静吞下的微响。

荷花的粉与白，便在这层层碧浪间悄然点染开来。花朵有的含苞，骨朵儿裹得严严实实，犹自含着昨夜的梦，不轻易泄露一丝香；有的则已半舒花瓣，那粉瓣如同少女初醒时微酡的面颊，怯生生地试探着这清凉的世界。偶有一两朵全然盛放，毫无保留地舒展着，花瓣娇嫩如婴儿肌肤，在晨风里轻轻颤着，仿佛对微寒的空气亦有所知觉。花蕊是簇簇金黄，恰如柔软的金丝盘绕其间，是花心捧出的最甘美的秘密。

风是无声地滑过水面的，只在荷叶间留下痕迹。荷叶们便微微颔首，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细语，如同有谁在绿意深处低低交谈。阳光终于试探着从云隙里洒落，起初怯怯地，只染亮一两片叶尖；渐渐地，光点便大胆地跳跃在花与叶之上，水波也浮起一层碎金似的鳞光。光影交错间，花叶仿佛更添神采，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拂拭过一般，愈发光洁照人。

远处忽起一声清越的呼唤，抬头望去，原来是采莲女撑着小船，破开绿波，翩然而至。竹篙点水，拨开层层叠叠的荷叶，惊起了几只水鸟，扑棱棱飞向远处去了。采莲女俯身探向水面，纤手轻折花枝，衣袂被晨风拂起，沾上了些许荷塘的清气。笑语声遥遥传来，漾在水波之上，竟未惊扰这份宁谧，反而更衬出清晨荷塘那份深沉的、被天地含纳着的寂静。

我静静伫立岸边，心也仿佛被这池水洗过，尘埃尽落。此时才悟得，万物最清新的面目，原是裹在晨光初启的朦胧薄纱里悄然显现的。荷叶承露，花苞初绽，波光荡漾……这方寸池塘里，竟藏着一整个天地的恬淡与生动。原来生命最蓬勃的时辰，不是正午的喧腾，恰是这般含而未露、清极无言的晨光熹微之中——那被雾色温柔包裹的每一点绿意，每一缕芬芳，皆以未尽的姿态，蓄满了向光而行的无穷力气。

天色渐明，人语远去，唯有这满塘荷色，依旧在晓雾初收的澄澈里，无声地绿着，不慌不忙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