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晓行

黑大帅

曙色如未化开的墨汁，我独自踩着露水往五陵原深处走去。雾霭里几株古槐垂着须髯，倒像是《护宝寻踪》里方堃初见雒青时的模样。野蒿在晨风里簌簌地摆，惊起三五只灰雀，倒教我想起剧中那场社火——彩旗招展处，原是千年文物的劫数起处。

陵冢在雾中显影时，恰似半块沉入黄土的玉璧。砖砌的墓道口张着黢黑的嘴，几片碎陶散在萋萋荒草间，倒像是昨夜才被偷掘过。忽听得远处传来鞭炮声，脆生生撕破晨雾，原是村人抬着纸扎的龙凤轿往西去。老农蹲在田埂上抽旱烟，火星子明明灭灭："阴婚呢，前日刚溺死的女娃..."话音未落，唢呐声裂帛般刺透旷野，一顶纸轿晃过麦浪，龙凤纹饰在风里簌簌颤动，倒像是《护宝寻踪》社火戏里飘落的彩幡。抬轿人脚步虚浮，仿佛踩着未亡人的脊梁前行。

我在残缺的阙楼石基上枯坐，露水浸透青衫。两千年前安陵初成时，陪葬坑里彩绘陶俑该是何等鲜妍？而今剧中穆见晖们盗掘的黑陶俑，倒成了海关玻璃柜里的标本。忽见两个戴草帽的汉子扛着洛阳铲从麦田闪过，惊得守陵石兽的残眼愈发空洞。

日头爬过陵阙时，野酸枣枝上的露珠正映着碎陶片的幽光。昨夜读《护宝寻踪》剧本，写到方堃在秦帝陵修复铜车马的段落，笔触里竟有朱自清写荷塘月色般的清寂。此刻抚着冰凉的汉砖，始知剧中人为何执拗——那车马纹饰里藏着的，何尝不是华夏文明的魂魄？

行至村口土地庙，香案上供着褪色的纸新娘，胭脂晕成颊上血泪。老农倚着断碑絮叨：“今年第三桩喽。”语气淡得像说收成。我忽然懂得朱自清在《背影》里写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原是种无力的宽解。晨雾散尽时，陵冢投下的影子竟如锁链，将古今的悲欢都缚在这片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