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你诵）小小说：饭后一支烟

于潭(闫驱)

　　退休后，老丁每天只抽三支烟，分别是早中晚饭后。

“为什么不彻底戒掉？” 老伴曾认真地问。

老丁说：“几十年的习惯，身体已经适应。冷不丁停掉，是要得病的。”

事实也是如此。过去单位的两位老同事，烟龄不在老丁以下，退休后不到三年就去世了。其中原因都是彻底戒烟。老丁固执地这样认为。

老伴不但不与他争执，还支持：“饭后一支烟，一天三支。这比戒烟还难。如果能做到，从今天起不要说洗碗，连收拾桌子都不用你。”

十年下来，老丁做到了，每天饭后，走上阳台，拿出一支香烟慢慢品味。淡青的烟云从老丁嘴里丝丝吐出，袅袅地升上天空。

饭后一支烟的习惯已有五十多年。老丁开始抽烟也是从饭后开始的。那是进工厂的第一天。中班晚饭后，工人们坐在车间外的阴凉处，纷纷掏出口袋里的烟叶。

一只疙瘩木烟斗伸到坐在角落的小丁面前。

“抽吧。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 师傅笑呵呵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小丁。

从此，抽烟了，一直抽着成为老丁。不知为什么，大凡抽烟者都热衷饭后这支烟。累了，吸烟解乏。困了，吸烟提神。闲了，吸烟解闷。烦了，吸烟放松。只有饭后这支烟不同，感觉无比有味道。

退休后，不自寻烦恼的老丁不再有累闲困烦的挤压，只剩下饭后一支烟的享受。

对面楼房阳台也有位饭后一支烟的享受者，年龄与老丁相仿，或者长几岁。他是两年前出现在阳台上的，应该是从外地来京，住在儿女家。男主人和女主人在四十岁左右，有时也出现在阳台上。两座楼相隔不到三十米，却分属不同的院落，中间的围墙有两米高。

老丁吸烟时，隔三差五地遇见对面老哥也出来吸烟。远远望去，模糊可见对面屋里人正在收拾饭后的桌椅。

时间长了，两位饭后一支烟的老人熟稔起来。老丁向他招招手。他手指夹着烟卷，向老丁招招手。双方虽说瞧不清笑容，但是能感觉到专注的眼神。

快两年了，无冬历夏，他们在阳台吸烟时见面。有两次老丁因为外出旅游，十几天未到阳台吸烟，总觉得惦记着什么。回到家里，马上到阳台点燃一支额定以外的烟。马上，对面老哥也出现在阳台上，手指间夹着点燃的烟。他们相互招手致意。老丁仿佛听到对方轻轻的笑声。

八月，北京下大雨那天，老丁和他几乎同时出现在阳台上。他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伸手感受着瓢泼大雨，口中的青烟一团团吐出。老丁看到他沉重地咳嗽着弯下腰去。

他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阳台上。

昨天晚上，有人敲响房门。老丁打开门，是对面阳台的中年夫妇，男主人怀里抱着两条香烟。

“家父亲去世了。他说到北京来的两年里，有幸结识您，请收下这两条烟。他还留下话，请您保持饭后一支烟的习惯，不可以贸然全部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