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浅饮独酌

文/昵称：浅饮独酌

美篇号：5121912

图：网络（致谢原创）

五月的裙裾还沾着槐花瓣的粉，六月便踩着蝉鸣的尾音撞进门槛。

风里浮动的不再是春的绵软，日头晒得人后颈发疼，光却不再是软的，像浸过蜜的糖块，黏在皮肤上，把每一寸毛孔都焐得发亮。

院角的老蔷薇最先懂了这节气。前几日还紧裹着豆绿的骨朵，一夜之间就炸开满墙的红，像谁打翻了调色盘，胭脂色的瓣儿叠着蕊，蕊上凝着晨露，坠得枝桠都弯了腰。

我搬了凳子坐在树下，看阳光透过叶缝漏下来，织出金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六月——也是这样的红蔷薇，我蹲在花下捡落瓣，奶奶摇着蒲扇坐旁边，说："六月是半道上的人，一头牵着春衫，一头系着夏裳。"

午后的树影最是狡黠。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投下长条的影子，爬过青石板，又漫上阶前的薄荷丛。风掠过薄荷时，带起一阵清冽的香，混着晒透的棉絮味、煮绿豆汤的甜，在空气里打着旋儿。

小时候总爱搬个小马扎坐在廊下，看隔壁阿婆纳鞋底，针脚密得像雨丝；看穿堂风掀起晾着的旧报纸，哗啦啦翻页，把去年的新闻吹成碎片，落进正在抽穗的狗尾草里。

傍晚的热是带着湿意的。云在天空堆成棉絮状，却不肯落雨，只把天染得更蓝，蓝得要滴出水来。

墙根的蜗牛开始往砖缝里钻，背着重重的壳，爬过我去年刻下的"六"字，留下银亮的痕迹。这时候总想起抽屉里的日记本，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十六岁"，墨迹被汗浸得发皱——原来成长从来不是某个炸响的雷，是蜗牛爬过的银线，是日记本里夹的干茉莉，是某天突然发现，从前觉得跨不过的坎，现在踮踮脚就能够到。

夜色漫得迟了些。月亮漫过东墙那会儿，风里浮着稻花的香，原是田垄那头捎来的信儿。

我躺在竹椅上数星星，恍惚又听见学生时妈妈收碗的脆响，听见爸爸给爷爷沏茶时瓷盏相碰的清响，忽然懂了从前奶奶说的"半道上的人"。五月原是立在春尾数落英，六月是将春的梦叠进布囊，一手攥着未褪的青涩，一手揣着要长的热望。

院外的蝉还在叫，一声接一声，像在数着什么。数着蔷薇从开到谢，数着竹椅从凉到温，数着我们藏在六月里的秘密——那些没说出口的勇敢，没来得及的告别，还有悄悄在心里发了芽的，关于未来的模样。

六月啊，原是时光打的一个结，一头系着春风里的懵懂，一头系着盛夏里的滚烫。我们站在结中间，一边捧着热烈的光，一边数着鬓角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