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东山坡下

<p class="ql-block">本文写于2011年8月,修改于2025年6月,父亲在世时曾经阅读过。今天是父亲去世九周年,谨以此篇献给父亲,以表达女儿对父亲的深深怀念......</p> <p class="ql-block">很早就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字,也许是我的懒惰,也许是文笔笨拙,怕自己笔下的文字无法真切地诠释出父亲那深沉的爱,以及我对父亲的深厚情感。就这样,这个想法虽在心头萦绕许久,却始终因种种顾虑,迟迟未能付诸笔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前几天回老家看望父亲,感到父亲苍老了许多,自从母亲去世,父亲似乎衰老的速度快了,话也更少了,而且神智有时迷糊,这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神经。于是,满心的感慨如决堤之水,再也抑制不住。我遂拿起笔,随性地写下了这段文字。只盼老父亲能知晓,他在女儿心目中,是何等的形象、何等的重要。</p><p class="ql-block">父亲个子不高,头发灰白,戴一幅眼镜,一脸的厚道和慈祥。他出生于1924年,再过些天就是父亲87周岁的生日了。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姊妹们都会回家给父亲祝寿,陪他打打麻将,聊聊天,把更多的快乐带给父亲。也每到这个时候,他会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起他的经历。</p><p class="ql-block">父亲年仅6岁时,便不幸痛失母爱,生活的重击过早地降临在他稚嫩的肩头。8岁时,父亲走进学堂,求学4年,而后又在私塾里苦读2年。那些岁月,温饱于他而言都是奢望,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冬天了,还穿着破旧的单衣。就这样,父亲在困苦中度过了灰色的童年与少年时光。</p><p class="ql-block">据父亲回忆,尽管日子艰难,但几年的学习经历,于他意义非凡,收获颇丰。该学的课程他都一一啃下,其中不乏《四书五经》这般经典古籍,《大学》所蕴含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以及《中庸》里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处事哲学,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直至今日,那些经典内容他仍记忆犹新,闲暇之时,还常常兴致勃勃地给我们背上几段。</p><p class="ql-block">父亲16岁时就出去闯当,自己混饭吃了。曾在周村“恒香茶庄”卖过茶,在济南粮店看过仓库,后来经贵人吴学海介绍,在济南“张万年私人医院”学徒。没想到,从此父亲和这一行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了父亲一生的职业。</p><p class="ql-block">新中国成立后,父亲便投身于县城公社医院的建设中,作为医院的三位创始人之一,他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元老。数十载风雨兼程,在一代代医务工作者的接续奋斗下,曾经的初创小院如今已发展成为集多科室为一体的、面向大众的现代化综合性医疗机构—济南市章丘区第二人民医院,成为章丘区第二大医疗中心,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健康。</p><p class="ql-block">父亲忠厚善良,待人接物温润谦和,几十载行医岁月里,始终将“医者仁心,悬壶济世”的信念铭刻于心。他总说,患者既是求医者,更是需要安抚的亲人。这份初心,让他把每一位病患都放在心上,用多年练就的好医术与温暖关怀,救治了数不清的患者,实实在在地践行着医者的使命。</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时常背一个咖啡色的药箱,里面装有听诊器、血压表、体温计、空白药方、常用药物等,那是出诊和休假时看病人用的。</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年秋天,父亲正在家休班,来了一位外村村民求医,是白泉山村的,说老婆得了一种怪病,时哭时笑、捶胸顿足、呼天喊地、吵闹不停,家人十分焦急。不由分说,父亲放下手中活,急匆匆赶到了病人家,见屋外围着好多人。进屋后,里面漆黑一片,窗口、门洞都堵得严严实实的。里面还站着个神婆,她说病人这是鬼魂附体,驱走邪气病就好了,怕鬼魂再进来,就把门窗都堵死了。结果跳了半天大神,病人丝毫不见好转。父亲让人迅速把窗户打开,屋里立刻亮堂起来,新鲜的空气也随之进来。父亲的主专业是西医内科,但在济南学徒时学的是中医,看病时经常中西医结合着看。通过诊断,父亲说这是癔病,外国叫歇斯底里,是过度劳累和精神刺激造成的。于是,父亲从他那咖啡色的药箱里取出几根小小的银针,扎在病人的手上、脸上和头上,刹那间,病人睁开了眼睛,神情和说话都恢复了正常。周围的人惊奇地说:“神了,真是太神了!”父亲又给病人开了点西药,让病人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从此,父亲的名声大振。可从此也就没有了休息时间。不管星期天还是节假日,我们家的病人从没断过。尤其赶上流行感冒,我们家就成了临时诊所。母亲怕孩子们被传染,就经常进行消毒,这给母亲带来了很多麻烦和工作量,但母亲还是理解和支持父亲的。用母亲的话说:“乡里乡亲的,都不容易,能帮别人就多帮帮别人,与人方便与已方便。”</p><p class="ql-block">父亲一辈子本本分分做人,兢兢业业行医。除了日常坐诊,他还利用业余时间走村串户为乡亲们看病,从不收取一分报酬。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有人上门求助,他总是二话不说背起药箱就走。这些年,经他救治的病人数都数不清,十里八乡的百姓提起父亲,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他人好医术好。父亲的好名声越传越远,不少外乡的病人也会专门找上门来,就为了让父亲瞧病。</p><p class="ql-block">1980年,为了让妹妹能获得工作机会,父亲怀着不舍之情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回到故土后,他立刻着手组建村卫生室,重操热爱的行医旧业。这一坚守,又是十八个春秋。在这期间,他不仅极大地方便了村民看病就医,还毫无保留地将医术和经验传授给年轻人,带出了一批能独当一面的乡村医生。1997年年末,母亲的离世给父亲带来沉重打击,已至古稀之年的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听诊器,告别了倾注一生心血的医疗事业。那年,父亲73周岁,他感慨道:“我老了,干不动了,也该歇一歇了。”</p><p class="ql-block">父亲不喜形于色,也不善言辞,他的内心世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回家看望老父亲,只见父亲的卧室里贴满了他自己创作的一首首诗,白白的纸,隽秀的毛笔字,是请人抄写的。诗读来虽不完全押韵,但情真意切,写出了对母亲深深地怀念和自己的孤独与悲痛,看得我热泪盈眶,内心久久不能平静。</p><p class="ql-block">父亲兴趣广泛,听京剧是他的最爱,还有拉二胡、打麻将都喜欢。前些年他们几个退休老头常凑在一起喝茶、聊天、听戏,玩得挺开心,可随着老朋友的不断离世,现在能说上话的人越来越少了。</p><p class="ql-block">父亲爱学习,从不间断,多年来积累了很多知识,有古文、诗词、对联、名句、故事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记得儿时,父亲就常为我们讲述一些古典故事。其中,“鸿门宴”的惊心动魄与“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求贤若渴,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年纪尚小,只觉故事好听,也只认为就是个故事而已。后来,当我翻开《史记》细细品读,方才领悟到,这些儿时听过的故事,不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真实历史的缩影,每一段情节都承载着古人的智慧与谋略,历经岁月沉淀,愈发耐人寻味,令人不禁沉醉其中,反复思索。</p><p class="ql-block">父亲对喜欢的《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判词、《三国演义》中曹操的《短歌行》等诗词,不仅记得住还能讲得通。</p><p class="ql-block">父亲也喜欢看电视,有些栏目如《海峡两岸》、《今日关注》及《军事天地》每期必看。他对国际国内形势及军事问题都有独到的看法。父亲爱学爱问,经常提出一些问题。有一次父亲问我“ECFA”是什么意思?我一看也不懂。便查网后告诉他是《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并把大体内容向他作了解释,看到父亲满意的样子我也很高兴。父亲虽然年事已高,但他的思想却与时俱进。生命不息,求知不止。这种精神令我们敬佩和学习。</p><p class="ql-block">生活上,父亲有两大爱好,烟和茶。早饭可以不吃,但茶水要喝,烟要抽。可能茶叶中的某种成分和香烟中的尼古丁发生了化学反应,消减了有害物质,也可能因父亲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一辈子得到了善报,抽烟这种不好的习惯并没给父亲的身体带来负面影响,反倒每年查体结果都不错。这很令我们欣慰,父亲还很健康,我们还有家。愿父亲能一直这么健康,安度幸福晚年。这是我们的心愿,也是天下所有儿女对自己父母的心愿!</p><p class="ql-block">2011-8-22下午14:5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