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山行偶悟</p><p class="ql-block"> 晨起时,天色尚薄,山间浮着一层浅青色的雾气。我沿着小径徐行,风很轻,草木的呼吸也轻,却各自有各自的姿态。</p> <p class="ql-block"> 路旁的芒草生得伶仃,细长的茎秆挑着一片片银白的穗子,在风里微微摇曳,像举着无数面小小的降旗——不知是向谁投降,抑或只是向晨风致意。低矮的菊蓬草伏地而生,素白的花点密匝匝地铺开,从脚下蔓延至山岗,恍如谁把星子揉碎了,随手撒在这片坡上。</p> <p class="ql-block"> 月季尚有些矜持,花苞蜷在叶底,不肯轻易示人;而开了的,便也半低着头,花瓣上凝着露,被风一吻,便轻轻颤一下,像是怕痒。大丽花则不然,它昂首挺胸地开着,浓艳得几乎刺目,却又端端正正地立着,自有一番傲气,不容人轻慢。</p> <p class="ql-block"> 岩石边生着几丛石韦,叶片肥厚,紧贴着石壁攀援,仿佛要把整块石头搂进怀里似的。石头默然承受,倒也不知是情愿,还是无可奈何。</p> <p class="ql-block"> 电线上三只燕子停驻,黑羽如剪,衬着淡青的天,恰似五线谱上一个个灵动的休止符。稍远处,山顶的风车疏落地立着,叶片缓缓转动,是晨风最忠实的信徒——风一来,它们便虔诚地舞动起来,簌簌作响,似在诵经。</p> <p class="ql-block"> 我站定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草木山石,原来各有各的脾性。芒草的摇曳,菊蓬的铺陈,月季的矜持,大丽花的傲气,石韦的执拗——它们从不模仿谁,亦不讨好谁,只是依着自己的本性生长。风来便动,雨来便饮,不纠结姿态是否优美,不计较开得是否够盛。 </p><p class="ql-block"> 而人呢?行走其间,自以为在观赏风景,殊不知在草木眼中,我们不过是倏忽掠过的影子,连脚步声都留不下。石头记得每一场雨、每一阵风,却未必记得某年某月曾有谁在它身旁驻足叹息。 </p><p class="ql-block"> 这山中的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活着。花开不因无人而不芳,风车转动不因无人喝彩而迟疑。唯有我们,总在掂量值不值得,计算有无回报,把一生过成一场精打细算的买卖。 </p><p class="ql-block"> 或许生命本该如此——如草木般自在地活,如石头般沉默地存在。不刻意证明什么,不焦虑被谁记住。风来便迎,风止便静,枯荣随四季,来去皆从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