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剪纸

刘方红

<p class="ql-block">文图/刘方红</p> <p class="ql-block">  这几张剪纸照片,是2020年一个寻常午后随手拍下的。如今看来,却成了最珍贵的记忆。照片里那些剪纸,是母亲用我裁剪衣服剩下的牛皮纸碎片剪成的。记得那天,纸屑像雪花般簌簌落下,铺了一地金黄。母亲见了,眉头微蹙,轻声叹道:"多好的纸,糟蹋了可惜。"说着便弯腰拾起几片,那把老剪刀在她手中顿时有了生命。</p> <p class="ql-block"> 第一只蝎子最先成形。母亲剪得极专注,眉头微蹙,嘴唇轻抿。剪刀在她布满皱纹的手中灵活游走,六对步足渐渐分明,尾钩微微上翘,竟显出几分凛然之气。"娘啊,您连蝎子有几根爪子都知道?"我打趣道,"这蝎子看着怪吓人的。"母亲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蝎子虽毒,却是良药,能治病的,我曾经被蝎子蛰过,那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蝎子毒会随着人的血管乱窜,窜到哪里哪里就疼,所以不小心一旦被蝎子蛰了,就赶紧找根绳子把伤口扎住。"她说话时,阳光透过窗户,在她银白的发丝上镀了一层金边。</p> <p class="ql-block">  接着是那只神气活现的公鸡。母亲剪着剪着,忽然笑了:"像不像咱家那只总爱打鸣的?"剪刀在鸡冠处顿了顿,又继续游走。尾羽一根根舒展开来,仿佛能听见清晨的啼鸣。最后是两只蝴蝶,一只振翅欲飞,翅膀上的镂空花纹繁复精致;一只敛翅小憩,触须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被惊醒。</p><p class="ql-block"> 那年母亲七十六岁,身子骨还很硬朗。剪刀在她手里快活地唱着歌,纸屑像金色的雨点纷纷落下。"万物有灵,"她常说,"纸片也能活。"我当时只当是老人家的痴话,如今看着这些剪纸,却真觉得它们有了生命。蝎子的尾钩会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公鸡的冠子会在晨风中微微摇晃,蝴蝶的翅膀似乎下一秒就会扑闪起来,带着母亲的气息飞向远方。</p> <p class="ql-block"> 2023年农历五月,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把这些剪纸精心裱在蓝布上,挂在朝南的窗前。清晨,阳光透过纸片的缝隙,在地上描绘出斑驳的光影,恍惚间像是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摸。缝纫机还在墙角静默,顶针在针线盒里沉睡,那把剪刀躺在抽屉深处,再也没人能让它欢唱。有时夜深人静,我坐在窗前,分明听见母亲的声音:"东西要用到尽,别糟践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也养成了收集边角料的习惯。剪蝎子时,总想起母亲说它能治病;剪公鸡时,耳边就响起清晨的啼鸣;剪蝴蝶时,仿佛又看见阳光里飞舞的金色纸屑。那些纸屑不再落在地上,而是落在心里,一层层堆积,化作思念的厚度。</p> <p class="ql-block">  生活总要继续。母亲留给我的,何止是剪纸的手艺?她教会我在平凡中看见神奇,在废弃中发现价值,在细微处体会深情。这些纸片上的生灵,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要像母亲那样,用一双巧手和一颗慧心,把寻常日子过成诗。蝴蝶的翅膀虽然静止,却在我心里扇起了永不停息的风,带着母亲的爱,飞向每一个明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