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红叶

淳 禾

千岛红叶

鸡爪槭，落叶小乔木，高不过八九米。树皮灰褐，光滑如绸缎。单叶对生，掌状五九深裂，裂片披针形，边缘重锯齿，秋来艳红如火。伞房花序顶生，花紫红，不甚显眼。翅果张开成钝角，果翅亦红，颇是好看。

我初见它时，是在千岛湖畔。那日天阴，湖水泛着铁青色，山色也黯淡。偏是这树，红得刺目，红得教人不敢逼视。树下一地落叶，也红，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槭树原不稀奇，城里公园中常有。但此地的槭树，却与别处不同。大约是因了湖水的浸润，山岚的滋养，那红色竟格外浓烈。远望去，如一团火在燃烧；近看时，又如千万只血掌在风中招摇。

树下常有游人驻足，拍照的拍照，惊叹的惊叹。有妇人摘了红叶，夹在书页中，说是要带回去给孩子看。那叶子离了枝头，不过半日便枯萎了，红色褪尽，成了褐黄。孩子见了，未必能想象它当初的鲜艳。

我曾在树下遇见一位老者，自称是守林人。他说这槭树已有五十余年树龄，比他来此工作还要早。“五十年，于人已是半生，于树却不过是少年。”老者抚摸着树皮说道。他的手掌粗糙如树皮，颜色也相近。

槭树开花时，少有人注意。那紫红色的小花隐在叶间，不招摇，不喧闹。及至结果，翅果旋转飘落，孩子们倒喜欢追逐嬉戏。然而最引人注目的，终究是那转红的秋叶。

红叶最盛时，游人如织。有画者来写生，有诗人来吟咏，更多的是举着相机手机的各色人等。他们围着槭树，或站或蹲，寻找最佳角度。树还是那棵树，看的人却换了一拨又一拨。

一日清晨，我见一蜘蛛在红叶间结网。露珠缀在网线上，映着朝阳，晶莹剔透。蜘蛛静静地伏在网中央，与红叶浑然一体。这景象持续不久，太阳升高，露珠消散，蜘蛛也不知所踪。而红叶依旧，不因谁看或不看而改变颜色。

深秋时节，红叶开始凋零。先是零星几片，后来便纷纷扬扬。落叶在地上堆积，又被风吹散。偶有孩童跑来，故意踩踏，发出沙沙声响。清洁工每日清扫，但次日又积了厚厚一层。

最后一场秋雨过后，红叶尽落。光秃的枝丫指向天空，显得格外冷峻。游人不再驻足，湖畔复归寂静。只有那灰褐的树皮，依旧光滑如初，默默等待着下一个春天。

红叶虽好，不过是一时之景。槭树不言，年复一年地红着，落着，再红着。看的人来了又走，唯有湖水记得每一年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