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十一)</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12月7日,一大早,姐姐已经到了。陪她来的是回家探亲的二女儿晓晓和刘洋(晓晓老公)。林雨最终选择去肿瘤医院住院,虽然忌讳,但他们是这方面的专业医院。为了没去医学院手术,医学院后来在活检标本上百般刁难。林雨奇怪,我掏钱割了自己的肉再花钱化验,连切片借用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交涉的结果是林雨最后不得不花钱买了切片,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 办入院手续的时候,林雨已经能从容面对了。她站在三楼医生办公室门口等医生过来。外面的墙上,贴着当红影星钟丽缇、邬君梅和李冰冰为2005年“粉红丝带乳腺癌防治活动”拍摄的全裸宣传摄影作品。三位影星以舞蹈的形式把女性侗体至圣至洁、至柔至美,刚柔有度表现得淋漓尽致。画面上充斥其间的粉红丝带温暖而体贴。</p><p class="ql-block"> 乳腺癌防治活动首创于1992年10月,由美国雅诗兰黛集团副总裁伊芙琳·兰黛和美国《自我》杂志主编彭尼共同发起,当年美国各地成千上万名妇女胸前自豪地佩戴上粉红丝带参加乳腺癌防治运动。在他们的倡导下,“粉红丝带”成为全球乳腺癌防治运动的标志。每年10月18日世界各地都会举办声势浩大的“粉红丝带运动”,借此表达社会对于女性健康与美的诚挚与关爱。</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场关爱乳房的运动,更是人们对健康和美丽的一种追求。</p><p class="ql-block"> 至此,林雨不仅对李冰冰等人刮目相看,明星拍裸照的不在少数,但大多是为了自身出名吸引观众而作,很少有影星把大众公益认为“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李冰冰语)“因为粉红丝带!只为粉红丝带!” 是的,每一个女人都是美的。而美的前提是健康,完整。</p><p class="ql-block"> 在肿瘤医院,林雨的主治大夫仍然是第一次接诊的汪教授,他的头发稀疏而卷曲,宽额头,鼻子上架着一副大框眼镜。汪教授为人随和,总是大而化之的宽慰病人。跟随他的是他的学生杨晓民,这个杨医生与他的导师完全不同,他的眼镜总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他不大爱说话,林雨总是缠着他问这问那,林雨和杨医生探讨这类病可能出现的症状,手术涉及的范围以及手术后可能出现的合并症、可能复发的概率和年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她已经相当的超然。有时问得他实在无话可说就不由得笑起来。林雨从来没告诉过杨医生,不爱说话的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感人。</p><p class="ql-block"> 最初林雨住在4楼一个靠门口的房间,她住进来的时候,病房已经住了一位和王璞同乡姓曹的老先生的妻子,她是老病号。曹老先生的妻子据说已经做了第三次手术,她看来情况不是很好。林雨住进来的第一天,她不断呕吐,脸色蜡黄挺吓人的。后来才知道她在化疗,药物反应很大。曹先生人很厚道,后来复查时还碰到过这位姓曹的老先生几次。</p><p class="ql-block"> 4楼的病房似乎是由厂房改造而成,高高的骨架没有天花板,病房也是由一人高的隔板隔成。第一天检查林雨不得不住下来。9点钟左右,病室的灯关了。病房上面是通着的,隔音效果异常的差,她整晚都听到不知哪个病房传来的呻吟声。林雨住在靠门口的病房,路灯的光很刺眼,照得人无法入睡。走廊上不时传来病人穿着拖鞋走路的踢踏声。一点响动她就睁大眼睛,直到凌晨5点黎明将临,才疲倦的进入梦乡。</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十二) </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12月8日,早上起来天气很冷。林雨刚到病房,杨医生就来了,他给林雨出了个难题,让她把一附院做的活检切片借过来,他们想重新做病理报告。</p><p class="ql-block"> “他们会不会不借?” 林雨问杨医生。</p><p class="ql-block"> “应该不会。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我们和一附院一直都有这样的合作。”</p><p class="ql-block">“既然是这样,医院能不能出面协调?” 林雨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他摇摇头算是回答。</p><p class="ql-block"> 林雨让刘扬(姐姐的二女婿)去了,大概2个小时,他回来说,“人家坚决不借!说切片是他们的研究资料,不能外借。”</p><p class="ql-block"> 林雨只好自己去找一附院的病理研究室。当时已经下午2点。在病理科一个办公室里,林雨找到他们一个什么主任。问了情况,让林雨找切片室一个姓什么的(记不太清了),在切片室的门口等了好久,才等着要找的人。林雨把情况简单的叙述了一下,她一口回绝。“不借,这是医院的保密资料。” 林雨有些生气。</p><p class="ql-block"> 但仍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她申辩“手术我们付了手术费,病理分析我们付了两次的费用。切片固然是供你们研究的,但是我们患者至少也有使用的权利,何况这是我本人身上的东西,我要拿走的是我自己的东西,这说到哪里都是合情合理的。”</p><p class="ql-block"> 说到最后林雨不得不亮出她的记者身份。记者只是一种职业,除非工作需要,除非万不得已,林雨很少在其他场合用它。看中年女医生的态度已不像刚才那么强硬,她的施压已经凑效,林雨赶紧转换话题。在她们说话的中间,有一个可能和林雨一样借切片的女孩来找女医生,林雨停住了她们的对话。等到那女孩走了——她想那女孩应该是无功而返了。林雨看着那女孩的背影,平定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她换了一种方式,拿出媒体人游说客户的机敏,继续申述:</p><p class="ql-block"> “当初我在咱一附院做活检的目的,就是想在这儿住院的。我一直都相信一附院的医疗技术是一流的。可是病理结果出来,住院部却没有床位,让再等等。你知道这种病怎么能等,没办法,我只好到肿瘤医院去住院。”</p><p class="ql-block"> 林雨盯着中年女医生的眼睛说了以上的话。林雨不知道她的话有怎样的说服力。如果这样还做不到,恐怕就只有换个身份找一附院的院长了。</p><p class="ql-block"> 看到女医生有动摇的意思,林雨赶紧说,“我借去用完马上送回。您看——” 林雨给了这中年医生几秒钟的思考机会。女医生最后终于答应去看看能不能切一片借给林雨。等女医生再转身回来,眼里已经有了放弃的意思。女医生说:“切片太薄,不能再切了,我破例给你,但你要付费用。”林雨只好妥协,花200元买了自己切片。</p><p class="ql-block"> 出了一附院的大门,林雨疲惫异常,象谈完一个重大的客户。林雨有些自嘲:“幸亏我巧舌如簧,不然今天这事该怎么下场。”她摇摇头,一个住院的患者还要用这样的心思! </p><p class="ql-block"> 回到医院已是下午四点,林雨把切片交给杨医生,当然林雨深心处是怀着一些期待的,期望她争过来的切片,医学院的报告出错,期望她恶劣的命运之神能有片刻的懈怠,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林雨疲倦地不想说话,回病房倒下就睡。</p><p class="ql-block"> 下午五点半起来,林雨忽然想起晚上睡觉的事,走进值班室,林雨尽量好脾气的和主管的护士商量“这里太吵杂,对养病不利,我能不能回家去住。”还好护士答应。</p><p class="ql-block"> 除了入院第一天晚上外,林雨几乎每晚都请假回家,和她的家人呆在一起。早上8点以前赶来医院。这样的日子延续到各种检查结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十三)</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12月9日,林雨7点58分就到医院。上午,复检的结果出来了,他们隐隐期待的奇迹没有发生,仍然是“左乳头paget病”。林雨的心一沉,总是这样!医生告知她明天手术。 </p><p class="ql-block"> 下午,走出医院的大门,林雨忽然想照几张照片。——结婚时太过仓促,他们只勉强照了一张结婚证用的小照,此后很多年,他们各自忙碌,匆忙得从没想过照一张合影。除了忙,还有一个原因,是林雨爱美的心理作怪。这些年,生了孩子,年纪一年大似一年,体型已没有了以前的轻盈,岁月改变了她的腰身,也改变了她清丽的容颜。如今满面风霜的他们早已是过尽千帆。这个时候想要照相,一则是不知道手术的危险系数有多大,手术以后她又会有怎样的改变,林雨想保留一个完整的自己。二则不管她对面这人如今对她的感情还剩多少,这至少是他们相挽着走过这一段路的一种见证。不为他们,也为孩子。等她的孩子长大了,他至少知道他年迈的父母曾经有过一段深情。</p><p class="ql-block"> 听林雨说要照合影,照相的小伙子愣了一下,林雨要求在外面照,就在照相馆对面的美院门前。冬天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校园里,高大的法国梧桐的叶子还没有落尽,他们望着对方互相整理,林雨看着老公粗大的手指掠过她的刘海,万分依恋,她忽然有了想要倚在他怀里的冲动,但她还是笑笑,拉平他弄皱的衣襟。</p><p class="ql-block"> 冬天的阳光下,林雨牵着老公的手坦然笑着。王璞没有笑,每一张都紧皱眉头。林雨想,我是给他带来了痛苦了,然而,这并非我之所愿。最初的我们是有过要给对方幸福的决心的,只是命运播弄……且不说生活是怎样的改变我们,单就命运,这始终主宰人的冥冥大手,是人们颠沛一生都无法明了的啊!</p><p class="ql-block"> 这天晚上,林雨住了下来。了解了手术的细节,知道手术是全麻下行左乳单切,林雨忽然忐忑不安。恐惧一点点的渗透她侵蚀她的灵魂。临床曹老先生坐在他重病的妻子床前,不断叙述着他的担忧,不知是受此感染还是别的,林雨的眼睛瞬间就润湿了起来,大滴的眼泪砸在眼前医院白色的被子上,林雨忽然抑制不住地哭起来,她的哭声惊着了刚进病房的王璞——林雨这样的哭他从没见过——林雨可怜的老公硬是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来安慰她。怎么都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明天,属于我们的明天又会是怎样呢?求神灵保佑我们!</p><p class="ql-block"> ——林雨又在祈求神灵了!林雨不是不相信医生,林雨是不敢相信这总是捉弄她的未知的命运啊!</p><p class="ql-block"> 傍晚,便有穿绿衣的麻醉师过来看林雨,紧接着是换衣服做手术准备的护士。虽然每天回家都洗澡,那晚,林雨仍然去水房打了开水(病房没有洗澡间),兑了一盆温水端去卫生间。</p><p class="ql-block"> 深夜的卫生间没有人进来,她插了门,慢慢地脱衣裳。当林雨解开内衣的最后一粒锁扣,乳房便不受拘束的跳了出来。那是欢乐的自由的跳舞。面对洗手间的镜子,她的乳房浑圆。</p><p class="ql-block"> 林雨一点一点的抚摸,回忆她羞涩的少女时期;回忆起儿子小的时候,是如何样贪恋她的乳房,她那——胖胖圆圆的儿子满身奶香,他是那样亲昵的依赖她,在她的乳房上挤来挤去,那嫩嫩的的吮吸,至今仍记忆犹新。——回想这一切,林雨低着头看着她的乳房,喃喃低语:“宝贝儿,我保护不了你了。”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林雨细细地清洗她的乳房,为不能保护它而心酸。这是一个告别仪式,她必须做,因为明天以后它便不再属于她了。那晚林雨睡得极不安稳,整晚都能听到病房外细细碎碎的走路声,楼道的灯也亮的刺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