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者

磊爸带娃

拓荒者

外婆的小脚缠裹在旧布鞋里，却稳稳踩在菜园黑褐色的泥土中；她微微佝偻着身躯，在日头下翻土、拔草、浇水，指尖染着泥土的颜色，也浸润着泥土的芬芳。汗水浸湿了蓝布头巾，她扶锄小憩时，那双刻着风霜的眼睛却映着整个初夏的晴空——这方窄窄的菜畦，竟是她以孱弱双足开垦出的丰饶疆土，亦是我生命最初的沃土。

有年大旱，园中青苗萎蔫低垂，我放学归来，只见外婆正用葫芦瓢从深井里舀水，一趟又一趟，蹒跚却固执地浇灌着每一株濒临枯萎的秧苗。她鬓角花白，汗珠沿着皱纹的沟壑蜿蜒，却始终抿着嘴唇，如同照料婴孩般专注。日复一日，奇迹在龟裂的土地上倔强生长：她以细弱之躯从焦渴中夺回了整片青绿。她笑着摘下一颗饱满的青椒递给我，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那滋味是清甜中裹着微涩——原来生命最深的滋味，是要在枯焦与坚持的缝隙里才能嚼透。

外婆走后，我默默接手了菜园的照料。当锄头第一次沉重地砸进板结的泥土，掌心磨出鲜红的印痕，才真正掂量出她昔日沉默劳作里深藏的坚韧。夕阳熔金，我弯腰拔除杂草，汗珠滴入泥土，仿佛触到外婆曾留下的体温——她那被岁月压弯却始终不曾折断的脊梁，早已在我心中拓开一片更辽阔的田园。

后来我踏进陌生的城市，每当困顿如乌云压城，眼前总会浮现那方小小的园圃：外婆立于其中，用佝偻之躯顶住倾斜的天空。于是我也学着她的姿态，在水泥森林里俯身耕耘自己的一隅——原来所谓成长，就是继承她小脚丈量过的顽强，把生命的根须深扎进现实任何缝隙，哪怕贫瘠，也要活成一棵迎风挺立的树苗。

那方小小的菜畦，早已在血脉中漫延成无垠原野。外婆留下的岂止青蔬？那是用她毕生躬身谱写的生存法则：纵然命运只分给你一捧干裂的土，也要以尊严的汗水，浇灌出属于自己的丰饶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