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金山畅想

怀民

昵称：怀民‍

美篇号：368401

车轮飞转，由所住的核桃溪市向圣里蒙市飞驰而去。当路过阿拉莫路段，见路边那“黄金山脉”一次次从车窗外掠过，我总是不厌其烦地左向观望。我的心，竟然被那片山坡地无言地牵住了。

山岗披起上帝的旧袍，阳光将草叶熔成液态黄金，风过时泛起魅人的浪纹。

夏日蒸腾，高速路上连风也是热的，可层叠的小山丘偏在酷热里，展露着倔强的金黄色自然之美。

千万根细茎在干裂中签订了生存契约：以褪去青涩为代价，换取镀金权杖。

久旱之地，那些连绵起伏的山丘贫瘠沉默，仿佛大地干涸的唇，诉说着无雨的苦楚和无奈。

草穗摩擦的沙沙声，像大地在清点金币。每粒草籽，都是太阳铸币厂遗落的铜币。

然而，谁能料想到，就在这焦渴的丘岗脊背和斜坡上，野草儿们正上演着一场生命的奇迹。

草儿们把根系写成盲文，在岩缝里诵读地下水写的十四行诗。

它们不择沃土，不惧骄阳，只凭一缕根须，便执拗地探向大地深处。

当野火般滚烫的风舔过脊背，所有草叶集体躬身——不是屈服，是向烈日行骑士礼。

草色如金，竟将荒凉山野披上了一层华贵的盛装——这金色，是生命用坚韧兑换来的勋章。

焦渴让泥土龟裂成象形文字，野草便以倒伏的身躯，拼写出“生”的甲骨文。

风掠过，草浪便起伏着翻涌，整座山丘瞬间活了过来，流动着无声的黄金波涛。

野草把死亡典当给夏季，换得满身辉煌。它们用倒伏的弧度证明：最贫瘠的土壤，正适合铺展涅槃的经文。

这是荒原自己精心布置的鎏金典礼：以枯槁为纸，以根茎为笔，绘就倔强辉煌的沉默。

夕照泼来橙红染料时，漫山枯草突然化作 ——梵高画中旋转的向日葵。

偶有零星雨水降落，竟成了奢侈的馈赠。草儿们便趁机积蓄珍贵如油的水分，视之若沙漠里埋藏的绿宝石。

干旱，本是命运苛刻的判决书。野草们却把它读成挑战书，把荒山读成不可让渡的疆场。

骄阳将山脊锻造成通红的坩埚，每株草都在光焰中重新塑形——褪去最后的水分，淬炼出纯金的脊椎。

抚摸草茎能触到年轮的密码：内里年轮已脱水成羊皮纸，表皮却裹着蜜蜡光泽。

　　

它们从不哀叹，只生长；不求怜悯，只扎根——每一株，都是大地未写完的诗行。

风把草香蒸煮成苦艾酒，饮一口便醉倒在金箔铺成的眠床。

每当我由山岗下驶过，视线里这明晃晃的金色山野，令我恍然感悟：眼前的景象，分明是生命最原始又最庄严的求生宣言。

倒伏者将种子钉进岩层，来年新绿将从土碑裂缝举起小太阳。

车轮继续飞驰，黄金山渐渐退入后视镜里。那片无声的金色火焰，却永久烙印在了我的心田之上——它提醒我：纵使身处最干涸贫瘠的土地，欲求生存的生命，也能以超强隐忍的韧性，捧出最华美的光焰。生生不息的野草，不亦堪值为之挥笔一颂么！

忽而联想起“旧金山”名头的来由：除了当年的淘金热，让这片大地被誉为“金山”之外，会不会还由于夏日黄草几乎把周遭的山峦镀上一层金色，而获此美名？

身处快车，眺望窗外这金色祭坛：每根草都是插在大地胸口的烛芯，以自焚献祭永恒。

当热浪席卷而过，整座山岗发出金属箔片抖动的脆响。十万枚草叶勋章在碰撞中铭刻：生之尊严高于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