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U小记（短篇小说）

荣辉

阿U何许人也？和阿Q一样，也住在未庄，到底姓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他爹是一个流浪孤儿，讨饭到未庄时，还只五六岁。晚上到未庄的土谷祠投宿，因阿Q先来，就拦在门口，要他父亲叫爹才能入门，父亲又困又饥，也顾不那么多了，就是叫爷也乐意；阿Q一个人也孤单，有一个小孩作伴何乐不为？阿Q过去曾掐过小尼姑脸蛋的手指总是有股滑腻的感觉，让他总是念在心里放不下。小尼姑你不是骂我“断子绝孙的阿Q！”么？我这不捡了一个便宜儿子，自己更是当了爹，便喜不自胜，哼着小调，悠哉乐哉地进入梦乡。久而久之，未庄的人都把他当作阿Q的后代。 他父亲从未进过学堂，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匡；只记得父母叫他作“宝儿”；解放后录户口时，未庄的人提醒他，说以前赵太爷的儿子进秀才时，你干爹阿Q说和赵太爷是本家，还比赵太爷长三辈，虽然赵太爷不屑与你父亲同宗同族，还打了你父亲；那是地主欺压贫下中农；你就姓赵，叫“赵宝”如何？ 宝儿听说书的和未庄的老人说过，他们是宋代宋太祖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后代，赵姓高贵着呢，便笑呵呵地答应了。 感谢共产党，贫下中农翻了身。宝儿分了田，还盖了土砖房。宝儿少时和未庄的妮儿在一起玩耍过，牵过她的小手，和他干爷爷一样，还捏过妮儿嫩嫩的小脸蛋，那舒服的感觉一直难以忘怀，便托未庄的赵九斤老太太说媒。妮儿的父母嫌贫爱富，说宝儿太穷了；妮儿心悦，高兴地说：宝儿是贫雇农，最革命、最光荣！女大不由娘；父母无奈，家中无子，正好添一个壮劳力，宝儿便入赘做了上门女婿。 宝儿和妮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自然好，房事亦正欢；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加速（赵）造宝，不久就怀孕，十月怀胎，生下一胖嘟嘟的男孩。 宝儿提着礼品，到过去的私塾赵先生家请教名字。赵先生思虑良久，说你干爹阿Q的精神胜利法被人嘲笑，被人欺负，你又是一个孤儿和文盲，这男孩总要比你们强，比你们优秀，就取优秀的“优”，叫“赵优”如何？ 宝儿一听，寓意好，叫起来顺溜，就再三感谢满心欢喜地去了。 干爷爷叫阿Q，便叫来村里的中学生，按照英文26个字母的排列顺序和拼音，简称“阿U”了；只是自己一直叫宝儿，按照英文和汉语拼音，只能叫“阿B”，B和那个骂人的字同音，丑死了！且排在干爹阿Q前面一大截，显得不孝不义；再按照汉语拼音，即可叫阿宝，又可叫阿波，还可叫……，显得不伦不类了！没办法，历史遗留问题，只能怪父母名字没取得好！这个“宝儿”名害得我好惨，小时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现在又不孝不义，不伦不类！每每想起，宝儿好痛苦，又想到儿子比干爹和自己优秀，干爹的精神胜利法耳濡目染已经入骨，便立马快活起来。 未庄的村妇和广大农村一样，喜欢在一起家长里短，说三道四。说宝儿干爹阿Q一头的癞头疮，恶心死了；又说好了后一大块疤不长毛，发亮发亮的，晚上可以照见人；还说他干爹稀里糊涂，本来不喜欢革命，对造反深恶痛绝，又看着革了打了他几个耳光的赵太爷的命，又喜欢革命了，口口声声要革命、造反，被当作真革命党抓进了牢房，成为死囚，至今尸骨还不知在哪，真是冤枉，是个假革命党！ 赵太爷的儿媳打笑道：阿Q不但穷和蠢，还好骚。他捏过小尼姑脸蛋好多次，还下跪要和我家佣人吴妈睡觉，害得吴妈差点寻了短见…… 村妇隔三差五地嚼舌根，经常飘进宝儿的耳根；宝儿心想，干爹如果是真革命党就好了，我就是烈士的遗孤，更加光荣了，可惜，哎……捏了小尼姑的脸怎么了，求着和吴妈睡觉怎么了？好色是男人的天性，干爹虽然是假革命，但是真男人！那入骨的精神胜利法又使宝儿兴高采烈了，哼着小调快步回家，找妮儿做真男人去了。 完事后，只觉肚子咕咕叫，这阵动作太猛了，消耗太多，便叫妮儿做饭去，嘱咐要炒韭菜炒蛋，好好地补补阳气。 作为贫雇农被地主儿媳冷嘲热讽，宝儿传承干爹的自尊自大仿佛受到了极大地伤害，怒火中烧，准备饭后到村支书家去告状，要求开批斗大会，把赵太爷的儿媳狠狠地批斗一次，最好是戴高帽游街示众，打击地主的嚣张气焰。 过去农村讲人多势众，家里只宝儿一个壮年，有时为田地和水利纠纷，还有儿子赵优和邻居小孩打架，不免和乡邻争吵起来，喝了酒后冲动起来难免不动手，但人单影只，次次受伤，宝儿伤感之后又想，晚辈打了长辈，老子还是长者(干爹阿Q派房大，儿子自然就大了），精神上胜利了，又平静了些。 慢慢阿U长大了，读书时正逢文化大革命，读书无用，阿U初中后就不想读书了，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整日无所事事混了好几年。 文革后县里对宗教重视起来，要对土谷祠进行改造重建，扩大规模。村支书在全村大会上传达了县里的精神，说已向省里打报告申请拨款三百万，重新修建土谷祠，将未庄打造成佛教圣地；而且要招收二个本村的优秀青年，到寺庙工作，月月发工资，充当假和尚。 妮儿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立马感觉机遇来了，回家后床头和宝儿说，我明晚去找村支书，你去买点好烟好酒，想方设法要把阿U安排到寺庙去工作，吃国家粮。宝儿觉得媳妇能干，心想还是祖宗积了德，让这个颇有姿色的贤惠女子成了自己的女人，于是满口应诺，抱着妮儿行起鱼水之欢来。 次日断黑，妮儿提着烟酒，打扮得花枝招展，喷了不少花露水，满身香气地到了村支书家。支书刚喝了酒，一脸通红地迎着妮儿进屋，示意堂客出去。堂客面露不满出门，嘭地一声将门关上，不放心地在窗外听起墙壁来。 妮儿说明了来意，便将烟酒送到支书手中，满眼温柔直勾勾地望着支书，想用女人最原始的本能将支书拿下，口中喃喃道，我儿阿U的前程就在你手中了；支书握着妮儿软绵绵的小手不放，酒精的热度将心中烧得难受，呼吸也急促起来，便将妮儿一把抱起走向内室，妮儿用小手轻轻地打了支书几下，将就着象征性地反抗二下，以示自己不是那种轻薄的女人。不久就传来有节奏的木床“喀吱喀吱”的响声和女人的娇喘声。窗外支书堂客气得只跺脚，恨不得冲进门去，又畏支书的威严，便觉浑身软绵绵的毫无气力，瘫坐在地上偷偷抹泪。 约莫半个钟头，支书满脸堆笑地送妮儿出来，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尽最大的努力一定将此事办成，妮儿欢喜地走了。 回到家中，宝儿迫不急待地问妮儿，支书答应么？妮儿回道，放心吧，满口答应了！ 宝儿愈觉妮儿能干，便把她抱起来，一顿乱亲，又闻着了一股酒味；妮儿立马道：把我累死了，让我休息一晚，你这么不会痛人？宝儿没法，只得忍住。 时光飞逝，土谷祠修建竣工了，比过去宏伟壮观多了；村支书兑现了诺言，阿U也进县城进行岗前培训了。妮儿又将上好的茶叶送到了寺庙主持，请求好好关照。 那一年重阳节，是个黄道吉日，土谷祠开张，请了很多外地著名寺庙的和尚，省市宗教办和县里领导都来了，人山人海，好不热闹，阿U专职管理贡品。 未庄一带信奉佛教，烧香敬佛的信徒遍布省内外，每天敬奉的贡品很多，那时又是物资贫乏年代，阿 U独子一个，没有兄弟姐妹，便经常带一些贡品给同村的玩伴吃，同村少年津津有味地吃着，皆称阿U人好。 阿U工作认真负责，得到主持的好评和信任，又将寺庙信徒的捐款管理交给了他，成了响当当的人物。寺庙工作人员成了事业编制，跳了农门，吃国家粮，与村里的玩伴拉开了档次。 善款管理完全凭良心办事，阿U慢慢有钱了，先后在城里买了几套房，也娶妻生子；寺庙又拨给了他不少应酬费，于是经常将村里的玩伴叫来喝酒。 于是乎阿U飘飘然起来，两眼向上，自尊自大起来，儿时的玩伴不屑一顾，经常说这个，指那个，也瞧不起城里当局长的同学，仿佛老子天下第一，马云算什么，不是有钱么？钱够用就行了，不差钱！ 俗话说，饥寒起盗心，温饱思淫欲。日子好过了，就要寻欢作乐了。要学习干爷爷阿Q，做一个勇敢的男人，下跪算什么？嫖娼也好，作乐也罢，人生短短几十年，不玩白不玩。于是乎，又自轻自贱起来，玩了几十个女人。 儿子读中学悟性不高，要他讲解一下《阿Q正传》，毕竟人到中年，他早已领悟到干爷爷阿Q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不好开口，便以工作忙推辞了。但转眼一想，爷爷阿Q虽是悲剧式人物，但他毕竟独创了精神胜利法，物以稀为贵，他又为有这样的干爷爷感到自豪，甚至想到为阿Q爷爷申请专利，传给后代；并且他要将爷爷的阿Q精神，发扬光大，不断丰富完善，形成现代版阿Q精神加以推广，他又自欺欺人起来。 在现实世界，他对世事，对人对物，精明强干，不屑一顾，比起爷爷阿Q，现实多了，伟大多了！阿Q饥不饱腹，睡在寺庙，只捏过尼姑的脸蛋，下跪求吴妈不成，想做真男人，而没有成为男人！而他的日子过得多殷实，多滋润。爷爷阿Q、爹爹阿宝，总是被别人欺负挨打，而他则灵活多了，总是先估量对手，欺软怕硬，专门捡软柿子捏，稍弱的便训，木讷的便骂，力小的便打，打不过也骂不了的，就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后快速离去，总不吃亏。 一代总比一代强。看着儿子阿U混得风声水起，不但送钱送物回来，阿宝笑得合不拢嘴，更以为是祖宗积了阴德，便天天在祖宗灵位前烧香拜佛，求祖宗保佑儿孙富贵安康；妈妈妮儿做梦都在笑，心想那一晚付出真值得；爷爷阿Q地下有知，定会含笑九泉！ 作者注：初稿，一气呵成，没有修改。 <h5></h5><h5></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