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细微处立，向窄门而行

阮小敏

读尼采的《快乐的科学》，精僻的话语不断，如“宁可用你的脚尖挺立，而勿以四肢爬行。宁可经由细小的锁孔，胜于穿过洞开的大门！”尼采的这句话，我想起做了四十多年木工的大哥刨木时的专注——他从不用蛮力劈开木材，而是点上一支烟，翻动着木头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然后顺着纹理，用薄薄的刨刀一层层剥离，最终让木头显露出温润的肌理。人生的姿态与路径，或许也藏在这样的隐喻里。

"宁可用你的脚尖挺立，而勿以四肢爬行"，说的是一种精神的直立。四肢爬行固然稳当，却永远只能看见地面的尘埃；踮起脚尖时或许摇晃，视野里却能收纳更远的风。生活里太多人习惯了"爬行"的安稳：重复着无需思考的工作，附和着不认同的观点，在群体的阴影里蜷起自己的棱角。可那些真正活得有光芒的人，往往是敢于踮脚的人——他们在世俗的惯性里保持着一丝警觉，在妥协的潮流中守住一点固执，像悬崖边的树，明知风大，仍要把根须扎进石缝，向上生长。

而"经由细小的锁孔，胜于穿过洞开的大门"，藏着更深的智慧。洞开的大门总是喧闹的，里面挤满了趋同的脚步，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要去向何方。锁孔虽小，却通往独属于自己的秘境。就像有人在浮躁的时代里坚持手写日记，在碎片化阅读的潮流中啃读大部头，在人人追逐捷径时深耕一件看似无用的小事。这些"锁孔"般的选择，起初或许显得孤僻甚至笨拙，却能让人在专注中听见内心的声音，在狭窄处打磨出属于自己的锋芒。

其实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的"脚尖"与"锁孔"。不必羡慕他人脚下的宽广大道，也不必焦虑自己选择的小径崎岖。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站在众人仰望的高处，而是在自己认定的路上，既保持着站立的尊严，也拥有穿过窄门的勇气。就像夜空中的星，不必在意自己是否最亮，只需守住那点微光，便已胜过人间无数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