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浊浪 35 . 夜场尊严

请叫我任先生

北门口的夜风裹着烧烤摊的孜然味灌进大厅时，三楼演艺厅的低音炮正震得墙皮簌簌掉渣。

对讲机突然炸响刺耳的电流声，俊的声音劈了叉："二楼！服务生被打了！"我攥着对讲机往楼上冲，楼梯扶手被手心的汗浸得发黏，黑色工装裤的裤带撞着金属扣，哐当声混着包厢飘出的跑调情歌，像根烧红的铁丝缠在心上。

推开203包厢门，浓烈的香水味混着啤酒沫的酸气扑面而来。老谢正张开胳膊挡在一个黄毛跟前，那家伙染着几缕紫挑染，耳钉在转灯底下晃成道冷光，手腕上的银链子缠了三圈，倒像怕人抢似的。

墙角缩着个服务生，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左脸浮着层不正常的红，像被烙铁烫过，手指绞着衣角，指节泛白得吓人。

"谁动的手？"我扯了扯领口，空调风裹着股淡淡的血腥味扫过来。黄毛嗤笑时，紫色挑染扫过肩膀："不就扇了这小子一巴掌？叫他三遍不动弹，当自己大爷？"

老谢突然拽住我胳膊，掌心的汗透过袖口渗进来，喉结滚了滚："兄弟，给个面，这是根哥......"

"面？"我甩开他的手，金属工牌撞在茶几上，把果盘里的西瓜震掉了两块，"在我们场子动我们的人，你跟我讲面？"KTV经理和出品部经理贴在墙角，像两尊落灰的石膏像，手里的对讲机早按了静音。

黄毛突然往前凑了半步，廉价古龙水味直冲脑门："听说你看场子挺横？来，动我一下试试？"

血液"嗡"地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跳得像打鼓。老谢又拦上来，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他在外面混了几年，真闹大了......"我后退时，后腰撞在点歌屏上，冰凉的玻璃硌得生疼。

黄毛的污言秽语追着我飘出包厢，像滚烫的油点子，溅在本就灼痛的神经上——那服务生垂着头的样子，比被打更让人堵得慌。

两天后的傍晚，根哥带着两个赤膊大汉晃进一楼大厅。穿黑背心的瘦高个胳膊上盘着条褪色青龙，龙鳞糊成了一片青黑；矮胖子锁骨处纹着狼头，可那狼眼歪歪扭扭，倒像只受惊的兔子。俩人往沙发上一坐，纹身绷在嶙峋的骨头上，活像给晾衣杆套了件花衬衫。

我隔着玻璃幕墙瞥了眼，冲对讲机里的酷说："老谢的朋友，没出格就别管。"那会儿我正往三楼走，楼梯转角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老长。

还没摸到三楼扶手，对讲机突然炸响："一楼包厢！灭火器！妈的全是白粉！"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下去，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呛人的干粉钻进鼻腔，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根哥站在烟雾中央，头发、睫毛上落满白霜，举着空灭火器笑得露出黄牙："好玩吧？跟变魔术似的！就是呛得慌——"

包厢里一片狼藉。米白色沙发垫被喷成了雪堆，点歌屏上糊着层厚厚的干粉，连果盘里的葡萄都裹了层白。我抹了把脸，指缝里全是白灰，声音冷得像冰："说吧，怎么解决。"根哥歪头看了眼他那俩同伴，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解决？该你们赔我医药费！这破玩意差点把我呛死在这儿！"

"一个灭火器一百，包厢清理四百，共五百。"身后的瘦猴突然往前顶了半步，指节捏得发白，"掏钱，立马滚。"

根哥扫过我们这边十几个人，脸唰地白了，可脖子还梗着："行，算我倒霉，不跟你们计较——"说着就扬肘往我肩上撞。

那一瞬间，所有的憋屈、愤怒，还有被老谢压下去的火气，全在胸腔里炸了。我的拳头几乎是自己飞出去的，结结实实砸在他下巴上。根哥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往后倒时带倒了啤酒瓶，"哐当"一声脆响里，他重重砸在满地干粉里。

他那俩同伴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拽人的姿势。我们这边的兄弟早按捺不住，骂骂咧咧地围上去。"住手！"我拽开最前头的峰，低头看根哥。他脸上的白粉被冷汗冲开，露出几道歪歪扭扭的沟，眼睛翻白，嘴角挂着白沫——原来电视里演的是真的，下巴挨一拳，人真能像断电的机器，瞬间没了动静。

"赔钱，滚。"我踢了踢脚边的空灭火器，金属壳在转灯底下泛着冷光。根哥的同伴手忙脚乱地掏口袋，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掉在地上，沾了层白灰。他们拖起根哥往外走时，那瘦高个的青龙纹身蹭过门槛，掉了块皮似的颜料。

玻璃门外的霓虹在地上的干粉上投出碎光，像谁把尊严碾成了亮片，却终究没被踩进泥里。老谢第二天来上班时，盯着包厢墙上的干粉印子看了半天，没说话。我知道他想说啥，可有些事，比所谓的面子更要紧——比如，不能让自己兄弟，平白受了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