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茉莉（春生君摄影散文之134）

春生君

晨起推窗，瓷盆里的茉莉盛开着，层层叠叠的花瓣上，凝着露水，白得透亮。霎时，阵阵清香随风飘进我的书房。 炎炎夏日，正是茉莉花独领风骚的季节。此时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如雪似玉，盈白如珠，幽香袭人。 当夏日的夜风拂来，茉莉花那绵长馥郁的清香便会弥漫开来，呼吸着那芬芳的气息，刹那间，暑气顿消，心神俱宁。诚如宋代诗人刘克庄所云：“一卉能薰一室香，炎天犹觉玉肌凉。”难怪古往今来，小小的茉莉花会让人喜爱有加，让文人雅士不惜笔墨歌之咏之。 宋代词人姚述尧就有词赞曰：“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再看柳永的《满庭芳 . 茉莉花》：“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寥寥数语，便将出风尘不染而雅洁可爱的茉莉花神韵写到了极致。 与其它开在白天的花不同，茉莉花却是一种特立独行的花，它偏偏开在向晚。当暮色渐浓时，此时的茉莉花便轻撩面纱，舒展身体，一朵朵温润如玉、轻盘如丝的茉莉花便开始静静地绽放，散发出阵阵清香。恍然望去，极像一个个穿着洁白的芭蕾舞裙的娇小玲珑的花仙子，在夜色中翩翩起舞，风姿绰约、美丽迷人。 茉莉花原产地在波斯湾地区，约两千年前经印度和东南亚传到中国南方，自古便与佛家文化紧密相连。古时，僧人们遵循古法，寅时采下将绽未绽的花苞，用竹筛托着供奉佛像。花开花落间，竟藏着佛经里“一花一世界”的禅机。 唐代时，茉莉还是稀罕物。白居易诗云：“茉莉花如雪，清香入梦来。”可见当时已有人栽培。而将茉莉放在它应该拥有的尊贵位置，最早当数唐代诗人李群玉在拜访《法兴寺六祖戒坛》时写的一首著名的诗：“初地无阶级，馀基数天低。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天香”自此便成为茉莉的代名词。 有宋以来，茉莉花便在中国大地普遍开来，开始进入民间视野和中国文化。到明清时，栽植茉莉已成为一种时尚。明末清初的诗人屈大均就描写了当时的人们盛栽茉莉花的景象：“天晴空翠满，五指拂云来。树树奇南结，家家茉莉开。”其盛况空前，可谓“山塘日日花城市，园客家家雪满田。”（清 . 陈学洙《茉莉》）。 “自是天上冰雪种，占尽人间富贵香。”（宋 . 许野雪《卖茉莉》）。茉莉的这种迷人的香味，深得民心，受到朝野一致追捧。范成大曾大赞茉莉花：“明妆暗麝俱倾国。”对茉莉而言，颜色与花形并不重要，那迷人的香气，乃是世界香味之魂啊。 炎夏时节盛开的茉莉花一压群芳妒，成为当然的花中骄子。宋代江奎因此授予茉莉花“人间第一香”的美誉：“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好一个人间第一香！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夏日茉莉之香，乃是众花香之冠。它兼具了梅花之馨，玉兰之幽，兰花之雅……其清雅宜人，无花出其右。 茉莉花不仅可作观赏，还是窨制茉莉花茶的上好之料。素有“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茶饮第一香”的殊誉。窨制茉莉花茶始于何时，已不可考。或云始于宋，或云始于明。总之，茉莉花茶已成为国人夏日消暑的佳茗。 窨制茉莉花茶颇为讲究。高品质的茉莉花茶往往要经过七至九次的窨制，才能有扑鼻持久的香气。 我曾在广西横县一茶厂见识过窨制茉莉花茶。需选晴日，采摘半开之花，待正午烈日，将花苞蒸出第一缕香魂，即刻与烘青绿茶层层相叠搅拌。当雪白的茉莉花与碧绿的茶芽相逢，茶香花香缠绕一体，茶借花香，花依茶骨，凝结出一种奇特鲜美的香茗。此时的茉莉花已将所有的芳香奉献给了绿茶，他的灵魂在绿茶中得到升华。 在燥热的夏日，泡一壶茉莉花茶，细细品饮，当那奇持鲜灵的香气，沿着舌尖，透过咽喉，直至心脾时，顿觉两腋升清风，暑气全消。唇齿留香间，似乎回归到宁静的时空中，让人在悠长芬芳的香气中脱胎换骨。此时，再细看那袅袅升腾的香影，又如“露染雪衣轻”的体态阿娜的女子，让人心生迷恋。九百年前的大文豪苏东坡，对此早有心得：“从来佳茗似佳人”。一杯芳香四溢的茉莉花茶，恰如春风般温润，滋润着喝茶人的心田。 茉莉花不仅可饮，还可入药。李时珍《本草纲目》载：“茉莉花性温、味辛、无毒，主治下痢腹痛、结膜炎、疮毒。”民间更有茉莉花煮水洗眼，可明目之说。我眼不好，每次喝茶前，便用泡出的茉莉花茶薰眼，便觉双眼清爽了许多。 虽然茉莉花从花开花谢只有两三日，可它却把最美好的年华留给了世间。在短暂的生命中，绽放出最大的美丽，散发出最清的香气，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在有限的生命中，茉莉活出了无限的价值。 百花之中，想来只有茉莉才会以这种独有的方式诠释生命的美丽，绽放自己，芬芳他人。 暮色漫上窗棂，晚风送来隔墙的花影。案头茶盏里还浮着几瓣雪魄，忽记起刘克庄那句：“一树婆娑月里栽，是谁移种下天来”。这来自天竺的灵物，终究在东方水土里修成了冰肌玉骨。 此刻，蝉声渐歇，唯有暗香流动。 袭人 温润 雪香 疏影 冰清 清殊 清芬 幽馨 生香 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