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归·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寻归·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生活如同一盘棋局，少年时我们执子横冲直撞，奔行不止，像急切地在纸上染墨，唯恐留下空缺的缝隙；可这世间，我们又何曾能穷尽道路的尽头？诗与远方如朦胧梦境，其真实的居所，恐怕本非远方彼岸而就在心的幽室。心若永远向着阳光处明澈敞开，一生便自会澄澈明亮——所有最美的缘与路，归根结底皆非他人赋予，是自己亲手栽花、亲手酿成的醇酒。

那青春岁月的追逐，曾以为远方是解开一切心愁的钥匙：急急扑过去欲抓牢的功名利禄，切切恳求的缱绻爱恋……竟如水中镜花，空荡荡只留浮光掠影。多少次风尘仆仆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风月，到头来发觉幻影的绚烂消逝以后，竟终不及手中粗瓷一盏温茶更有暖意。后来才彻悟：原来那无尽奔逐的外在寻求，竟常常如同追寻风中散乱的柳絮，握得越紧，逃得越快。最终能填实生命那永恒缺口的养分，竟是来自自己的深处——心，原来竟须向自身内里缓缓归航。

终于行至中年，岁月悄悄卷走喧哗。时间如同深秋里宁静的池塘，心澄澈了，纷扰也就跟着沉静了下来——日子也如剥落浮华之后的清泉，渐渐呈现出朴实的脉络。这年纪如同人生巍巍矗立的山脊线，从此望下去，景物错落却了然于心。

于是我们背负着岁月印痕行走于凡俗烟火，如同背着过往与牵挂的包袱，蹒跚于风尘。人生沉浮，得失深浅，渐渐皆化作心湖之上点点浮槎，终究是要沉没、或者自行飘去的——于是终得一份坦然清醒。

树冠浓荫掩映着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位老妇。她鬓角染霜，目光凝望远方。旁人问道：“是在等人吗？”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一定是在等谁。”风穿过叶间，又拂起她稀疏的花白发丝。是啊，抵达了这个驿站般的人生阶段，多少固执不知不觉便松开了手。于是心中就萌生了些淡然从容：既不再盲目扑火般强求，也不再患得患失地躲藏了——行囊轻减之余，天地却更空旷了，就像褪去浓叶后豁然朗阔的枝桠，竟能坦坦荡荡容纳整个世界的云卷云舒。

深秋微凉时某日，夕阳的薄金色光涂抹在城市上空。我走在街上，不意听见身边两个男子低声交谈，轻轻吐出一句话：“天凉了呀，确系好一个秋啊。”

原来生命兜兜转转，最终不过为求一处安顿灵魂的方寸清平之地；既如此，便任他山月西行、流水朝东，又何须慌忙奔寻？一切风景原生于内在心境之田畴——俯仰之间，人间已是万象归然，皆可妥帖安放于我心安处。

随遇的安顿，竟才是我们始终呼唤、却终于懂得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