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草记·自序

老善

<p class="ql-block">这里是美篇,而我的篇,唯恐不美。</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次,我的手指偶然划到这里,即刻感受到了图文的魅力。后来,我划过的次数便多了起来,竟也冒出了要写点什么的冲动。</p><p class="ql-block">但是,能够写点什么呢,我不断地叩问自己。</p><p class="ql-block">文章当然是要写给人看的,但我更迫切的欲求,是写给自己看。这就像是一位水平欠佳的街头画师,总爱盯着自己的作品,反复地自我取悦,直到有一天,被路过的行家指出一大堆瑕疵,就会窘迫得赶紧收拾摊子,马上回去,把它们付之一炬。我也有这种倾向,但这一回,我以为,自己或许能够忍住。</p><p class="ql-block">无论如何,我得为自己那些蒙尘的感动,画一些文字。它们应该是毫无应景之需的,比如,想写就去写,不想写了,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洗洗去睡。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便不想写,也尽可以去干点别的,但是,我却不想去干别的。如此看来,自己或许属于触旧生情的易感者,只可惜,我早已唱工荒疏,武功退废,又不善画绘,余下的,就只能是讲讲故事,聊聊心事了。</p><p class="ql-block">自启蒙之始,在我走过的路上,已邂逅了不少难忘的人和事,看过不少美丽的风景,现在,要提起笔来叙述它们,又有些茫然。动笔之际,它们就像这夏日晴空下,那些热情的气浪一样,一起涌向了自己。可是,人的认知指向,以及话语的呈现方式,又受到时空的规定,所以,我们的日常行事规范,就会讲求先来后到,并且还要便于把控。于是,我便打算,先从自己年少时的,一段小众化的经历下手了。</p><p class="ql-block">所谓小众化的经历,当然也是自己的以为。其实,每个人的成长环境,都是小众化和大众化的合体。既然是自己的回忆,自己的情感,所以,也不妨,给自己说出来的话,再添一段序言。</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写这样的文章,需要从我那摇摇欲坠的记忆之塔里去钩沉,而塔里的东西早已结晶固化,可我还是得把它们拾掇起来,打磨加工,好比在放大镜下面仔细地修复古董,使其尽可能呈现当初鲜活的模样。</span></p><p class="ql-block">自十三岁起,我就被家里送到戏曲学员班,学唱采茶戏。我在离家四十多里路的郊外,在桥背村的田陇沟渠间,在那布满芭茅草的水塘边,不歇停地翻腾了四个春秋。这种过往,相对大部分适龄人的经历,比如去中学读书,当知青、当兵或考大学而言,当然属于小众。</p><p class="ql-block">我顽固地以为,面对如此单调的,除了练功就是排戏的叙述性文字,甚至连我曾经的同行,都不会多看它们一眼,因为,写作与擅长写作,并不是相同意义的表达。这些文字的阅读者,只有自己,这很有可能。</p><p class="ql-block">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写。</p><p class="ql-block">因为,不能不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过往的一切经历和体验,都褪变成为了一些残存的场景记忆,都可以被随时唤起。这些残片,也都成了我反思生活,发酵情愫的引子。我当下的思,会自然而然地把它们收拾进来,并以它们,充当过往和当下的未来。这是个人的命理。</p><p class="ql-block">在这样的残片里,桥背村与采茶戏班,山丘与孤楼,稻秧、芭茅草与灯笼裤、水袖,都已形成了最温柔的联结。我在自己的语篇里,已不可能,也是不忍心把它们分开的。</p><p class="ql-block">既然是写给自己看的,说给自己听的,那么,这样的表达,就超越了回忆的意义。我既不是世俗间的名人,也不是达贵,更未曾经历过一些惊险奇绝的事件,或者私存一些感天动地,悱恻缠绵的凄婉故事。以这样的一种人身和心绪双重流浪的状态,去写自己所谓的回忆录,不仅没有被读者存心读下去的资质,更是自不量力了。因此,这样的文字表达,也只能回到自说自话的境地去。</p><p class="ql-block">我时常思忖,如我等蝼蚁之人,去写作自己过往的那些琐事,究竟意义何在。一只蚂蚁,去说它曾绕过多少小石子,搬过多少馍馍的碎屑,有意思吗。</p><p class="ql-block">退一步说,作为一个素民,纵其有千般滥情,万般妄思,一些不必要的排泄,就算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又将如何。不争的事实是,不写作,也可活。</p><p class="ql-block">但是,人一旦陷入这样的精神困境,往住是难以出局的。</p><p class="ql-block">大脑时有自我对话的冲动,但同时,大脑留下的表述空间却异常逼仄。所以,除了以横七竖八的表述去拓展这个空间,已别无它法。</p><p class="ql-block">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要写那些往事的充足理由。</p><p class="ql-block">我必须依赖回忆,同时,又要避免写成单纯的回忆录,而我那不堪的文学素养,又不支持这种模棱两可的理解和写作。于之,我重又陷入了写还是不写的困惑之中。</p><p class="ql-block">我还记得,第一次重返桥背时的情形,那是一个夏日,孤楼还是那座孤楼,小渠还是那条小渠。新学员们刚刚入学,那里的一切,都如同我们刚刚离开时一样。</p><p class="ql-block">沿着那条熟悉的弯道,我来到大平房的练功场,走上木板台,在我曾每天早上练习耗顶的砖柱边,佇思良久。</p><p class="ql-block">脚下这块木板,是我曾经倒立着,用双臂撑起身体的所在,它曾千百回地,被我脸颊滴下的汗水浸湿。汗滴不停地落在地板上,那落点正靠近我的耳边,我觉得,那嘀嗒声有些沉闷。</p><p class="ql-block">我抬起双眼,透过低矮的玻璃窗,望向窗外的水塘,只见塘边,一片碧绿挺拔的芭茅叶,正伴着悦耳的沙沙声,随风摇曳。</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我忽然对这片芭茅丛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亲近感。它们仿佛是我的老友,频频地召呼我靠近,而我,也似乎倾刻变成了其中摇摆着的一株野草。</p><p class="ql-block">如今,在我的脑子里,常常映现出水塘边的那丛芭茅草,它们还在支愣着尖尖的叶片,在晓起的微风中,不停地甩动着沾在身上的露珠。但我知道,桥背旷野里的纯净晨光,已经难以融入我混沌的幻思。通往桥背村的路途告诉我,草芥尚在,物是人非。</p><p class="ql-block">我玩过蚂蚁,缘于它们不仅是一群活物,并且还很微小,但蚁族却有一个丰富的微观世界,玩着玩着,我便会陷入其中。在貌似神秘的自然力量之下,设若任何动物群族都有其宏大叙事,都只不过是被决定了的预案。于是,我便想起了自己的作为,如果,我只是在动物的世界图景里游走,是否还能够做到见微知著,也还是值得怀疑的,但这种怀疑,仍尚欠深刻。</p><p class="ql-block">尽管存在自我冲突和困惑,但也不能不有所选择。在回忆和反思之间,有无数条通道,只不过,我想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于是我打算,不再纠结记忆的绝对精确,也不去考证那些与情感迸发无关的书面记载,姑且把自己当成一个可感性的活物,当然,是一个有记忆的活物。</p><p class="ql-block">我欲背上行囊,重返桥背,任意地去感动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一种廉价的泛滥,抑或又是一种随性的游历,对此,我并没有在意。</p><p class="ql-block">至此,我终于要去平抑那些纠结与困惑了,我得祝贺自己。</p><p class="ql-block">写到这里,我抬起了头,瞧见墙角的那只小猫,正呆萌萌地,瞪着可爱的大眼睛盯过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仲夏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