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凤凰花又开时

陈虹

昵称丨陈虹

美篇号丨6160509

图片丨手机随拍

“围炉夜话”第十七期“毕业季”主题



凤凰花缀满枝头的六月，总让我想起1978年那个蝉鸣聒噪的夏日。教室后墙的黑板报还留着"毕业快乐"的粉笔字，被南风掀得簌簌作响，我们初三（2）班的女生挤在樟树下，把蓝布书包里的同学录传得发烫。





"孙广玲，你的辫子再编紧点。"黄梅踮脚替我把红头绳系成蝴蝶结，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早晨割猪草的泥。那时我们总在早读课前帮彼此梳理头发，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蓝布校服背后，像两条沉甸甸的墨色绸带。戚良萍突然从背后蒙住我的眼，掌心带着她娘做的芝麻饼的香："猜猜我给你留了什么？"





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时，刘虹突然哭了。她爹要带全家去滁州插队，课本扉页上"友谊长存"的字迹被眼泪洇成了淡蓝的云。我们七个女生跑到学校后面的小河边，把写着地址的烟盒纸塞进玻璃瓶，塞进河泥里。梁海华说："等我们都成老太太了，还要在这里跳皮筋。"河水漫过脚背，凉丝丝的，像谁的眼泪落进了夏天。





这一等，就是三十八年。

2018年国庆的寿县古城，徐玉宣站在"宾阳门"牌匾下朝我挥手时，我差点认不出她。当年总被我们叫"小不点"的姑娘，如今鬓角已染了霜，可笑起来眼角的纹路，还和当年偷吃冰棍时一模一样。"你这记性！"她捶了我胳膊一下，掌心的温度烫得我鼻子发酸，"当年你说要当作家，现在美篇做得比谁都好。"





酒店包厢里的圆桌转了三圈，还没把三十八年的话匣子转到底。闫广群从合肥带来的卤味，被我们掰着馒头就着吃，像回到当年在教室分享咸菜的日子。"我女儿都比我们当年大了。"黄远慈指着手机里的照片，忽然停住筷子，"还记得不？你总把红薯干塞我课本里，怕我饿肚子。"





午后的古城墙在秋阳里泛着暖光。戚良萍突然哼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我们踩着砖缝里的青苔，步子竟还能合上当年的节拍。刘虹掏出花手帕擦汗，那方印着牡丹的手帕，和她毕业时送给我的那块一模一样。"来！"梁海华拉着我们往护城河走，"当年没拍成合影，今天补回来！"





酒店的包间里，不知谁找出了红绸巾。刘虹的秧歌步还带着当年的灵气，戚良萍转起圈来，藏青色外套下摆飞成朵喇叭花。我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黄梅的白发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慢着！"孙广玲突然喊停，从包里翻出个铁皮盒，"看看我带了什么？"





是1978年的同学录。纸页已经泛黄发脆，徐玉宣的字迹却依旧工整："愿你永远像向日葵，朝着太阳走。"黄远慈指着我写的"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突然抹起眼泪："你个没良心的，去年我去淮南看病，怎么不告诉我？”





散席时月亮已经爬上古城墙。我们七个老太太挤在酒店门口的石阶上，像当年挤在教室后门的煤堆上那样。孙广玲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快门按下时，我看见每个人眼角的光——是护城河的水，是1978年的月光，是三十八年没说出口的想念。





回家的火车上，我翻看着刘虹发来的照片。穿红绸巾的我们站在古城墙下，背后是"寿县"两个斑驳的大字，像极了当年教室后墙那褪色的黑板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徐玉宣的消息："明年凤凰花开时，还在樟树下等你梳辫子。"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我发间。原来有些约定，真的能跨过三十八年的风，在某个蝉鸣的夏日，开出比凤凰花更艳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