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阿城《威尼斯日记》于漂泊中见本心

悠然娟娟

<p class="ql-block">  老话常说“人挪活,树挪死”。于有性情、有见地者而言,若困在循规蹈矩的樊笼里,困在人言可畏的漩涡中,便如鸟失林、鱼离水,总要显得格格不入。环境总想将其拉回“正轨”,他偏要带着一身棱角挣脱——阿城远赴美国,大抵便是为寻一片能让个性舒展的土壤。这般心境投射在《威尼斯日记》里,字句间偶见的爱恨交织,倒像是性情中人的率性流露,不作伪,也不遮掩。</p><p class="ql-block"> 单看书名便知其意:这是作者旅居威尼斯两月的日常札记。没有鸿篇大论的铺陈,有时仅是三两行的闲笔,记一笔晨雾里的桥,或是咖啡馆里邻座的闲谈;有时走着走着,眼前的一砖一瓦忽然勾连起故国的记忆,或是某本旧书里的句子毫无征兆地浮上心来。文字全然跟着心走,闲散得像威尼斯的流水,看似漫无边际地荡开,转个弯,又自自然然地归拢一处,不见刻意,却有股不羁的洒脱。</p><p class="ql-block"> 古人说“西出阳关无故人”,可对阿城这般才情与性情兼具的人,行走世间从不怕遇不上同类。灵魂敏锐如他,总能从人群中嗅出相似的气息,坦然走向彼此。他能耐得住孤独,在独处时与自己对话;也享受与友相伴,一杯酒、一席话,便能消磨整日光阴——这种自在,原是内心丰盈者才有的底气。</p><p class="ql-block"> 从特殊年代走过来的人,多半带着一身故事。那些近乎劫难的经历,于庸常者是枷锁,于通透者反倒成了养分。阿城便是后者:读过的书杂而博,扎实的文字功底让他无论在哪都能“煮字为生”,活得从容。所谓“水土养人”,终究是“自养”在先,他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哪怕离了故土,换片土壤也能扎根、生长。</p><p class="ql-block"> 日记里,阿城写威尼斯的石桥、教堂,字里行间满是对其文化艺术的欣赏,时常不自觉地拿它与故国苏州对照。原来故国的山水早刻在了心里,哪怕回忆里掺着抹不去的伤痛,也丝毫不减眷恋。正因为爱得深,才会为它的缺憾而痛;而那痛的余温,恰恰证明爱从未冷却。</p><p class="ql-block"> 最喜这本书的朴素简洁。读它像听一位老友坐在对面闲谈,时而说眼前事,时而念起陈年旧影。有时平淡得像白开水,忽然一句点睛之笔,滋味便漫出来了。内容博杂得很,从建筑到饮食,从哲学到日常,倒有几分《夜航船》《容斋笔记》的意趣——一段生活的随笔,能在随意中见深度,如远山起伏,淡远却耐人寻味。</p><p class="ql-block"> 阿城的文字之所以特别,正在于他独有的视角与思维。寻常字句经他之手,便生出新的意趣;表达精准而深刻,却从不刻意标榜,自自然然便立起了区别于他人的风格。</p><p class="ql-block"> 随手摘几句,便可见其风骨:</p><p class="ql-block"> 大乱里总是有小静。</p><p class="ql-block">人世间的无聊,常常只因为煞有介事。</p><p class="ql-block">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连着好句子一路下去,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之后而来的好句子才似乎不费力气就好得不得了。人世亦如此,无时无刻不聪明会叫人厌烦。</p><p class="ql-block">禅是具体,所以万物才可能皆佛。悟的这一极端,语言才可不妄对“现实”,反而自由了,有情趣,有直觉的慧。</p><p class="ql-block">文化一久,好东西就多。</p><p class="ql-block"> 这些话,像随手拾得的石子,朴素,却带着生活打磨出的光。读《威尼斯日记》,读的不仅是一座城的光影,更是一个人如何在漂泊中守住本心,于日常里照见通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