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里的K线图

悠然

　　凌晨五点的露水还凝在菜叶上，李桂芬已经弓着背在菜地里拔草了。锄头划过泥土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她盯着电脑屏幕时，鼠标点击买入键的脆响，只是如今这声音里浸满了土腥味和汗味。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贴在晒得黝黑的额头上，手腕上还戴着一只褪色的玉镯——那是结婚时王建国送的，如今磕了好几个口子，像极了他们千疮百孔的家。

“桂芬！又起这么早？”隔壁张婶挎着菜篮路过，瞅见她裤腿上的泥点子，“昨儿见你家老王坐着轮椅在门口晒太阳，气色好多了。”

李桂芬直起腰，捶了捶酸麻的腰眼，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嗨，能吃能喝就不赖了。”心里却像被猫爪挠了一下——王建国是被她气瘫的，这事街坊邻里都知道，只是没人戳破。

想起半年前，她可不是这副模样。那会儿她天天捧着手机刷财经新闻，客厅里永远开着财经频道，嘴里蹦出来的全是“MACD金叉”“杠杆”“牛市要来”。王建国劝她：“咱就那点退休金，够吃够喝就行，别折腾了。”她眼睛一瞪，把手机屏幕怼到他脸上：“你懂什么！隔壁老李头靠炒股赚了套房子首付，等牛市来了，我让你住上大房子！”

她不仅把退休金投进去，还偷偷跟娘家兄弟借了钱，甚至背着王建国办了好几张信用卡，加了三倍杠杆。那段时间她像打了鸡血，半夜都要爬起来看美股行情，梦见K线图像火箭一样往上窜，醒来枕头边都是口水。王建国气得摔了她的鼠标，她叉着腰跟他吵：“没远见的男人！等我赚了钱，第一个跟你离婚！”

结果呢？那场她盼星星盼月亮的“牛市”，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股市暴跌那天，她盯着屏幕上飞流直下的绿色曲线，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咚”地一声，王建国捂着胸口倒在了沙发上。

救护车呼啸而去，检查结果是急性心梗，虽然救回来了，却落了个半身不遂。而她的账户，在强行平仓后只剩一串刺眼的零，还倒欠了一屁股债。退休金被银行划走还债，家里一分钱都掏不出来。有次王建国想喝口肉汤，她翻遍口袋只有两块钱，站在菜市场门口，眼泪啪嗒掉在水泥地上。

“妈，这个月我只能给你转五百，小琴下个月要交幼儿园学费……”儿子在电话里声音沙哑。李桂芬捏着手机，喉咙发紧：“知道了，你顾好自己家。”挂了电话，她看见门口站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桂芬，这是五块，你买点豆腐吧，建国爱吃。”

从那天起，她在城郊垦了块荒地。刚开始连锄头都拿不稳，手上磨出了血泡，疼得夜里直掉眼泪。可一想到躺在床上的王建国要吃饭，想到那堆像山一样的债务，她咬着牙把血泡磨破，继续干。除草、松土、打农药，指甲缝里永远嵌着黑泥。有次她累得趴在菜垄上喘气，恍惚看见眼前的青菜叶子都变成了K线图，一茬茬地往上冒，可眨眼间又全变成了绿色的苦瓜。

“咳咳……桂芬……”身后传来王建国坐着轮椅的声音。她回头看见丈夫手里端着一碗晾好的白开水，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心疼：“歇会儿吧，菜够吃了。”

她走过去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凉白开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心里的涩味。看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菜地，青菜绿得发亮，番茄挂着小灯笼，忽然觉得这土里刨食的日子，虽然苦，却踏实。

夕阳西下，她推着王建国往家走，轮椅碾过泥地发出“咯吱”声。远处传来儿子骑自行车的铃铛响，他手里提着一小袋肉，看见他们便喊：“妈，今天发奖金了，炖点肉给爸补补！”

李桂芬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又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晚霞，红得像极了股市里那难得一见的大红阳线。只是现在她知道，这地里长出来的红番茄，比屏幕上的红K线，更能填饱肚子，也更能暖人心。

炒股那点瘾啊，就像地里的野草，拔了多少次，偶尔还会冒头。但每当手痒的时候，她就摸摸菜地里湿润的泥土，想想王建国喝粥时满足的眼神，想想儿子送来的那袋肉，想想婆婆塞过来的五元钱——这些实实在在的暖，比任何涨停板都更让她心安。

世人都说她是败家娘们，可谁又知道，这菜地里的每一滴汗，都是她给过去那场疯狂梦，流下的无声忏悔。

只是这忏悔，来得太晚，也太沉重了些。

说明：这个短篇小说，由我提供详细的编写提纲，由《豆包》具体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