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做完四次化疗,已经是次年春天。</p><p class="ql-block"> 林雨慢慢地走出医院,她身上糖果色的亮紫色棉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灰格子的软沿便帽下是二次化疗时剃掉头发的光头,春天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有一种被抚摸的感觉。她有好久没有体味阳光的滋味了。现在,肿瘤医院已经在她身后了,她不打算回头。</p><p class="ql-block"> 林雨在心里大笑,这个红色的牌匾像一个恶魔,它想要吞噬我,怎么可能,我有能力和他打仗,我有的是力量,不像母亲,吞噬我没那么容易。我终于可以摆脱它了。</p><p class="ql-block"> 街上,依旧繁忙。</p><p class="ql-block"> 道路两旁,新绽的花蕾、嫩绿的叶子都让人愉快——已经是春天了呢。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虽然只有半年,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如何能忘,去年的一年像一场恶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2010年农历的正月初三,天气真好。一大早阳光就从窗帘透进来,照在林雨卧室窗前的桌上。她愣了几秒钟,忽然清醒,赶紧起身,催促她5岁的儿子穿衣:</p><p class="ql-block"> “宝贝,起来,今天我们要出门。”</p><p class="ql-block"> 林雨决定今天回老家。她远在洪桐的老家已是一座久不住人的空屋。父母去世后,比林雨大十多岁的姐姐的家就是她的第二个家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林雨到老家时时已是中午,远远就看见姐姐站在门口。</p><p class="ql-block"> “咋这时候才到?”姐姐埋怨说。</p><p class="ql-block"> 走进门,头发已经谢顶的姐夫从厨房里出来,“洗洗,赶紧吃饭!”答应着,儿子已经缠着姐夫进屋去了。</p><p class="ql-block"> 刚要坐下,凌凌的电话来了“姨,准备银子,等会儿过去打牌,我大舅一会儿就到。”</p><p class="ql-block"> “好!”林雨笑着应道。凌凌是姐姐的大女儿,在一所中学教数学。</p><p class="ql-block"> “是凌凌!”我跟姐说,“我哥一会儿也过来。”</p><p class="ql-block"> 姐姐笑着说“你哥年跟前来过,硬给我塞了500元,叫买双鞋穿。” </p><p class="ql-block"> “你弟弟还不错嘛,他给你钱你当然得要。” 林雨笑姐姐。“过去家里的鞋可都是你做的”</p><p class="ql-block"> “说那干啥,那时你的(们)都小,妈年龄大了,我不做谁做。”想起妈妈,她们都有些沉默。</p><p class="ql-block"> “回娘家,巷里的人都说我越来越像咱妈了,尤其这牙齿。”姐姐笑着给林雨看她的牙齿。那微黄的、不太整齐的牙齿分明就是母亲的翻版,林雨笑着点头。不光是牙齿,姐姐的脸也像妈妈。 </p><p class="ql-block"> ——姐姐老了,头发已白了大半。脸颊也凹下去了,岁月的痕迹已深深地印在她脸上。</p><p class="ql-block"> 哥嫂来时林雨已摆好了桌子。他们匆匆喝了碗稀饭,就张罗打牌的事。凌凌是吃过饭来的。进门就上麻将桌。玩牌的都是家里人:哥哥、嫂子、凌凌和林雨。她们打牌时姐姐就坐在林雨旁边帮她。玩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姐姐把饭做好。——林雨平时没时间玩,也没有那个氛围,输是早就料定了的,还好不是太惨。</p><p class="ql-block"> 儿子在姐姐这里如鱼得水,缠着姐夫弄这弄那(儿子从满月就来了这里,他是在姐姐家长大的,直到2岁才回去上学)。她们玩牌的时候,他和桐桐(凌凌的孩子)缠着姐夫去鱼塘钓鱼。</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初四的早上,林雨还没起床,姐姐就推门进来,林雨看着她把端在手里的碗放在桌上。</p><p class="ql-block"> “起来吃东西!”姐姐叫林雨,“今天是你的生日,快点起来!” 林雨闻到香味,她看见姐姐拿来的碗里是几个香香的荷包蛋。</p><p class="ql-block"> “我的生日?初四——可不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林雨匆忙起床梳洗。好像有几年不过生日了。经常是自己不记得,或者记起时已经过了。“姐!”林雨感激的叫了一声,忽然想抱一抱她,像小时候那样。可是理智阻止了她。姐姐笑了笑,走出门去。除了父母,恐怕这个世上只有姐姐记得我的生日。正想着,电话来了,“姨,生日快乐!”是凌凌! </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五的早上,林雨从床上醒来时,总感觉有些不对。——窗外,姐姐正站在院子的花园旁和邻居说话。林雨换下睡衣,发觉左边的乳头旁边有黄豆大小一块破皮,不痛不痒,以为只是不小心弄破了皮。——林雨没有理会她的预感。</p><p class="ql-block"> 林雨走出去和姐姐的邻居打招呼。她们正在看花园里姐夫新栽的葡萄树。午饭后,姐姐坐在床边织毛衣,林雨拿着毛线团和她闲聊,忽然就扯到小时候的事。</p><p class="ql-block"> “姐,小时候我的预感很灵,你信不信,你每次回娘家我放学不进家门就知道。”</p><p class="ql-block"> “胡说,咋可能。”姐姐笑着摇头。</p><p class="ql-block"> “是真的!总会有一个东西提示我,有时候是一块石头,有时候是门前的椿树。” 林雨重申。“那是一种感应。后来跟妈说过,就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说到预感,忽然想起早上,林雨不好意思起来:“姐,早上起床,发现这儿有点破皮,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林雨指着左胸跟姐姐说。姐姐叫林雨挪到窗前亮处,仔细看了看说“像是湿疹。”说着转身下床,走出屋去。不一会儿拿了一管软膏进来。</p><p class="ql-block"> “你看下说明,像是治湿疹的,赶快抹点。” 她怕林雨不肯用,亲自盯着她涂抹。</p><p class="ql-block"> 下午,林雨回西安时,除了各种吃的,姐姐从邻近的诊所又买了好几管软膏硬塞进林雨的皮包,看着她渐渐远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过了年,事情比较多,林雨也时涂时不涂的过了一些日子,破皮处接了痂很快又掉了,她想是内衣摩擦的原因也没当回事,就这样时好时坏的过了几个月。直到夏天,孩子放暑假,林雨把他送到姐姐家。</p><p class="ql-block"> 晚上聊天时,姐姐突然记起这事,看了患处,破皮的范围好似扩大了些,而且有一些淡黄色溢水。“不行,明天去看看吧。”</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姐姐非要带林雨去他们近旁的诊所看,说那医生对湿疹很有研究。</p><p class="ql-block"> 诊所在村子尽头,两间门面条件简陋,医生姓孟,长得又高又瘦。林雨小时候就认识他,那时她患了慢性支气管炎,一到冬天就犯病。没少在他的诊所打针。许多年没见,孟医生也老了,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机敏,行动有些迟缓,衣服穿在身上晃晃荡荡,快60岁的人,满脸的白胡茬总也刮不净。看了患处,他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说不太像湿疹,说了个偏方让试试:老南瓜根切片焙黄合上香油涂抹。那医生是个负责的医生。林雨走出好远,还在叮咛。“若不能结痂,最好去专业医院做个活检”</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姐夫骑电动车去野外很快帮她找来了南瓜根,照医生说的方法焙了,合上芝麻油涂上时有些刺痛的感觉。走时,姐夫把剩下的南瓜根用水洗干净,装在塑料袋里让她带上。</p><p class="ql-block"> 林雨不肯拿“有没有用拿这么多。”姐夫仍像小时候一样哄她,“听话,人常说偏方能治病,咱先试试。”</p><p class="ql-block"> 从姐姐家回来,林雨把南瓜根晾在阳台上,为了不辜负姐姐、姐夫的苦心,王璞亲自下厨给她制作南瓜根药,王璞是林雨的老公。</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八月十九日,从姐姐家回来算起来已经三周了。晾在阳台上的南瓜根已经用完了。患部仍然像以前的样子痂结了又掉,而且范围在不断扩大,还隐隐有些疼痛。 </p><p class="ql-block"> “这样不行,明天去二附院看看。” 王璞有些害怕。</p><p class="ql-block"> 最初林雨去了交大一附院乳腺科,看病的是个40岁上下的男医生,看了患处说是湿疹,开了百多邦外涂。结果还是不行!</p><p class="ql-block"> 又去交大二附院,她做了一个红外线乳腺检查,结论是两个医生商量了很久得出的:乳腺增生,副乳腺增生。拿着报告给医生看,当时坐诊的是个30岁左右的男医生。看了患部说:“我觉得有些不好,你最好住院做个活检吧” 林雨征求老公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住院至少把孩子安顿好。” 王璞说。</p><p class="ql-block"> 是啊,哪能说住就住,各方面都要安顿停当。何况我真的有那么严重需要立即手术?林雨不太懂活检的内涵,但深心处他们都不肯相信这医生的话。</p><p class="ql-block"> 出了二附院大门,妇幼院就在前面,王璞说“再去妇幼院看看,或者不像他说的那样。”</p><p class="ql-block"> 林雨同意了老公的话。在妇幼院,坐诊的是个胖胖的中年女医生,听了林雨的叙述,看了二附院的红外线检查,就说:“你干脆做个“钼靶”吧,我们医院的“钼靶”设备是日本进口的,西安没有几个这样的设备。”</p><p class="ql-block"> 林雨不知道什么是“钼靶”,总之是为了检查更准确,林雨采纳了她的意见。“那就做吧。” </p><p class="ql-block"> “钼靶”检查原来就是把乳房的各个侧面贴在一个凉凉的器械上照几张角度不同的图像。等了大约一个小时,“钼靶”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依旧是双侧乳腺、左侧副乳增生。乳头皮肤科会诊仍然诊断是湿疹。</p><p class="ql-block"> 林雨还是不信。在妇幼院门口的小餐馆里吃了点东西,毅然决定去西安三甲医院西京医院看看专家。排了好长的队挂号,问了医生说下午林雨要挂的乳腺科专家不坐诊,干脆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