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祭(八)

上善若水(不私聊)

花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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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止是荷花。这世间的花，大抵都逃不过被物化的宿命。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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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最惨烈的要数樱花。商业街两侧的樱树被挂满彩灯，树干缠着刺眼的LED灯带。花期一到，树下便挤满拍照的游人。有人使劲摇晃树枝制造"落樱缤纷"的效果，有人为了取景直接折断花枝。夜樱观赏会上，樱花在强光照射下通宵绽放，不过三日便憔悴不堪。而组织者早已算准时间，在花谢前就撤下了所有宣传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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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园里的景象更令人心惊。那些号称"百年名种"的牡丹，每朵都被细铁丝固定成最佳观赏角度。游客付钱就能与花王合影，工作人员在一旁掐表计时。被无数人摸过的花瓣边缘开始发黑，园方就喷上特制的保鲜剂。最名贵的那几株，甚至被罩上玻璃柜，像博物馆里的展品——虽然它们本该生长在山野间，与春风自由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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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油菜花田成了网红打卡地。农民们算准花期，圈地收费。游客们冲进花丛摆拍，踩倒大片花枝。有人发明了"油菜花雨"的拍法——抓起一把花瓣往天上撒。黄昏时分，金黄花田里到处是折断的枝干和零落的花瓣，像刚经历过一场劫掠。而明信片上印着的，永远是花田最完好的那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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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最不起眼的野花也难逃厄运。山坡上的小雏菊被成把揪下，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拍照，不过半小时就枯萎了。蒲公英被孩子们一口气吹散，其实它们还没到自然飘落的时辰。城市绿化带里刚开的月季，经常在深夜被偷偷掐走，留下光秃秃的刺枝在风中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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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里的鲜花更是一场静默的悲剧。玫瑰被削去尖刺，康乃馨被染成诡异的蓝色，满天星喷上金粉。它们被塑料纸包裹，插在染色海绵里，标上价格等待出售。情人节那天，最受欢迎的是一种"永生花"，真花经过特殊处理，能保持形态数年不坏——这哪里是永生，分明是制成标本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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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讽刺的是花卉展览。那些得奖的名花被养在恒温恒湿的玻璃箱中，根系浸泡在精确配比的营养液里。评委们用放大镜检查花瓣的每一处纹理，就像在评估一件工艺品。而获奖花卉的命运，往往是被不断克隆繁殖，成为苗圃里的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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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在深山古寺见到几株野生的花，反倒让人心惊。它们开得随意，谢得从容，不受人干扰，也不为人欣赏。这样的花，如今已成了稀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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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说爱花，却很少真正尊重一朵花的天性。商业社会把所有的风雅都变成了消费，连对美的欣赏也成了掠夺式的占有。花开一季，人看一瞬，这本是天地间最自然的缘分。而今却成了明码标价的交易，实在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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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我常想起老家院墙上那株野蔷薇。它自生自灭，开时烂漫，谢时干脆。某日开发商推倒了老墙，它便被混凝土永远封存在地下。如今商场门口摆着精致的玫瑰盆栽，每盆都挂着二维码。扫一扫就能知道价格，却再也闻不到当年那株野蔷薇的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