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这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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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这回事儿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土里刨食的日子，谁没遇见过挖坑的人？村头王二婶指桑骂槐时，你正弯腰割麦；厂子里老张头抢了功劳，还回头啐你一口——这世上的糟心事儿，就像田埂上的野草，拔了一茬又一茬。可老辈人常说：“跟咬人的狗较劲，最后沾一身泥。”

一、不跟烂事磨叽

那年老王在矿上打工，同屋的老周偷了老王的工票，还在食堂大喊大叫说老王手脚不干净。工友们围过来看热闹，老王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可扭头看见窗外的山，突然就松了手——跟这号人吵下去，无非是把自己也变成臭水沟里的石头。后来老王夜夜啃书本，考了个技术员，再回矿上时，老周正蹲在墙根下抽旱烟，见了老王，把头埋得比裤裆还低。

就像村东头的李木匠，年轻时跟人争一块好木料，争得打断了三根扁担。后来呢？木料烂在了墙角，他的手却在一次醉酒后被刨子削了根手指。人啊，越是在烂泥里打滚，越容易把自己滚成泥球。

二、把自己活成根栋梁

老周娘这辈子，没少受大伯母的气。分家时大伯母抢走了新棉被，还骂老周娘是“不会下蛋的鸡”。老周娘没还嘴，转身就去后山开荒。别人歇晌时，她在地里种红薯；别人唠嗑时，她在灯下纺棉花。那年月，谁家烟囱不冒烟？可老周家的红薯干堆成了小山，新棉被摞了三床。大伯母再来借粮时，老周娘舀了一瓢米给她，啥也没说。但老周看见，大伯母端着碗出门时，脸红得像灶膛里的火。

镇上修鞋的老哑巴，年轻时被人打断了舌头。有人笑他是“没嘴的葫芦”，他就低头修鞋，一锤子一锤子砸得山响。后来他攒够了钱，供儿子读了大学。儿子回来那天，开着小轿车，西装革履——那些曾经笑话他的人，都凑上来递烟，可老哑巴只是摆摆手，继续低头修他的鞋。人活一口气，不是争来的，是活出来的。

三、心里别装太多垃圾

村西头的张老汉，跟邻居斗了一辈子。人家栽棵树，他说遮光；人家养只鸡，他说吵人。后来他儿子娶媳妇，邻居们没一个来帮忙的。下葬那天，棺材抬到村口，绳子突然断了——听说，是他年轻时偷过邻居家的牛绳。

反观村里老学校教书的先生，文革时被打断了腿，却总念叨着打他的人也是“被鬼迷了心窍”。他坐在轮椅上编竹筐，编好了就送给街坊邻里。有回我问他：“先生，你不恨吗？”他摸摸我的头，说：“心里装着恨，就像背着一筐石头过河，累的是自己。”后来先生活到九十岁，临终前还在教孙辈认字。放下别人的错，其实是给自个儿铺路。

如今我回了老家，守着二亩薄田。看见田埂上的狗打架，我绕着走；听见村口的婆娘骂街，我关上门。闲了就侍弄菜地，累了就坐在门槛上看山。山那边的日头，升了又落；地里的庄稼，收了又种。忽然就懂了：人这一辈子，不是要赢过谁，而是要活得像棵树，根扎得深，枝伸得远，管他东西南北风。

（燕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