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灰姑娘成为皇后（四）

虚怀若谷

　　西汉时佛教道教等所谓“正教”还没有传入或者形成主流，人们普遍相信巫术、相术、阴阳术，相术和阴阳术是被提倡和支持的，国家有专门的机关来研究发展，但巫术则是皇宫内最忌讳的，因此宫廷动乱、栽赃诬陷，多数都利用巫蛊事件。过去陈阿娇皇后就是因此被废的，如今卫子夫和太子的敌人也把巫蛊邪恶的黑网向他们撒来了。

　　武帝征和元年（前92年），当时卫皇后的大姐夫公孙贺正担任丞相，他的儿子公孙敬声挪用了军费一千九百万，被人揭发，被捕入狱。公孙贺为救儿子，上书武帝，愿以缉捕当时被全国通缉的江湖豪客朱安世的功劳为儿子赎罪，武帝就答应了。经过努力公孙贺终于抓住朱安世，朱安世就非常愤怒，就说 “丞相害我，我也要你灭门，同归于尽吧”，就在狱中上书，告发公孙敬声与武帝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而且找巫师在武帝去甘泉宫的驰道旁边埋设诅咒木偶，施行巫蛊。武帝大怒，命酷吏司隶校尉江充调查，江充深恨太子，自然不会秉公办事，于是武帝族诛公孙氏一家，并株连卫皇后所生的两个女儿阳石公主、诸邑公主以及卫青长子长平侯卫伉，全部被杀。年过花甲的卫皇后伤痛欲绝，但却无能为力，因为她和太子几乎也自身难保。江充的黑手扩展到四面八方，导致数万人因此事而丧生。

　　武帝后期宠爱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北方佳人李夫人，李夫人生有一子昌邑王刘髆。李夫人早死，她的哥哥就是朝廷新贵贰师将军李广利。武帝以为宠妃的兄弟大概都是名将吧，重用李广利率军为汗血宝马出征大宛国。李广利带着精兵强将两次出征损失惨重，好歹搞回来三千宝马，但却损失了十万士卒（就算他是汉武帝也不可能连续中超级大奖的，李广利和卫霍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将领）。李广利军事水平不怎么样，搞阴谋的水平却不低，他为了替自己的外甥谋储位，就与大臣刘屈牦结成亲家，与江充暗中勾结，里应外合陷害太子。

　　第二年（前91年）六月某日，武帝身体不适，大白天出现幻觉（很可能就是长生不老仙丹吃多了的结果），看见一个佩剑的陌生男子大摇大摆地从卫士面前走进宫廷，于是令人抓捕，但大家都说没有看见这个人。武帝大怒下令调查，宦官宫人惶恐不安，议论纷纷，“巫蛊”二字又成了中心议题。江充自知已经得罪太子，唯恐太子继位后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就力证武帝的疾病是因为巫蛊的原因。武帝当时正在甘泉宫，就派江充主管调查，又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宦官苏文等协助。这一次江充在宫中掘地三尺，太子和皇后的宫殿都被挖得坑坑洼洼，连放张凳子的平地都没有了，终于让他“找到”了诅咒人偶等证据，就准备向皇后和太子下手。

　　太子刘据很清楚江充是刻意陷害自己，但却没有办法。他召来自己的老师石德请教，石德就拿秦始皇太子扶苏被冤杀的事件为例，劝太子起兵，先杀死江充，再向武帝解释。太子开始并不同意，想亲自去甘泉宫向武帝解释，但江充却断绝了太子出城的道路。太子被逼急了，于是只好就假传武帝的旨意，发动亲兵杀死了江充。但是宦官苏文却乘乱逃到甘泉宫，向武帝报告说太子造反。武帝一开始也不相信，就派使者去召太子来甘泉宫解释。但是苏文却偷偷对使者说，去了长安一定会被太子杀死的，吓得这个使者根本不敢去，在外面兜了一圈就回来了，他报告武帝说：太子真的造反了，而且要打到甘泉宫，谋害皇帝。武帝大怒，派丞相刘屈釐发兵进攻太子。

　　太子在长安，手里并没有兵符，不能调动军队，只有自己的卫队和支持他的百姓自愿者，还有一些囚犯，根本就不是对手，很快就失败了。太子带着两个儿子逃出长安，到了河南，他还对父亲存有幻想，曾经托人带信向武帝解释，但是不成功。地方官员接到武帝传来的追缉命令就带人包围了太子的藏身之处，这些家伙害怕押解太子回长安，万一武帝改变了心意不杀太子，自己就要倒霉，于是逼迫太子及其二子和随从全部自杀了。

　　太子逃走后，武帝派遣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奉命去皇宫收取卫皇后玺绶，要废掉卫后。卫皇后此时家破人亡，儿女俱丧，对当年的白马王子心已碎、望已绝，了无生意，于是自缢身亡，终年大概六十四岁左右。宦官苏文、姚定汉将卫后草草收敛，葬于长安城南桐柏镇。同时，几乎所有太子的随从官员及卫氏家族的成员都在这场惨祸中遭了殃，牵连百姓士卒死者达十万余人。

　　一年多以后，李广利再次带兵出征匈奴（唉，武帝真是老了），与亲家丞相刘屈牦加紧谋求立外甥昌邑王为太子的活动。他们的密谋被人告发，于是武帝令人暗中调查。这时看守高祖刘邦皇陵的官员田千秋上书武帝，说自己连续梦见一个白发老人一定要让他上书申诉太子的冤枉。武帝冷静下来后已经逐渐醒悟，又觉得这个梦中老人一定就是曾祖刘邦来谴责自己，于是就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并下诏重新调查太子造反事件，结果令他痛心疾首、悔恨万端。他下令族灭江充全家，烧死苏文等涉嫌太监，并把当时逼死太子的那伙人全部处死（还是得不到好处，皇家的事情还是躲远点好）。丞相刘屈釐夫妇均被处死，消息传到前线，李广利一害怕就丢下大军带着几个亲信投奔了匈奴。武帝知道后怒气冲天，灭李氏全族。

　　为了追念冤死的太子，武帝在太子死难的地方湖县筑思子宫，表示哀悼。这个固执的老人并不肯公开认错为太子和卫皇后平反，但他却对自己的为政之道进行了深刻的反思，颁发“轮台诏”实施了休养生息、恩富养民的政策，使社会又重性趋于稳定发展，为后来的“昭宣中兴”打好了基础。同年（前89年），武帝驾崩，葬于茂陵，两个皇后陈阿娇和卫子夫都没有与他合葬。

　　这个真实的灰姑娘与她的白马王子的浪漫故事就以这样的残酷凄惨的方式终结了。奴隶歌女卫子夫和她那个传奇英雄的家庭就像灿烂辉煌的烟花一样华丽绽放，又很快烟消云散、归于寂静的黑暗。

　　然而，历史是公正的，命运之神将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再度补偿这个含冤心碎而死的善良多情的女人，让她的在天之灵多少能够得到一些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