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里的木槿花

雅琪万理

骑行在太行山深处，看见一路奇峰罗列，巨石嶙峋，尽显阳刚与豪迈之气。常在不经意间，会有一丛丛木槿花撞入眼帘。在斑驳的光影下，它从容地舒展着身姿，瞬间为这硬朗与刚毅的太行山间景致添了几分温婉与秀丽，宛如大自然精心镶嵌在这片粗犷太行山里的柔美诗行。

木槿花系锦葵科木槿属落叶灌木，别名喇叭花、朝天暮落花、白花木槿等。木槿花原产于中国中部及印度，主要分布在热带和亚热带，在中国各地均有栽培。

太行山的木槿或生于村落的院墙外，或生长在古道的石缝中，或滋生在崎岖的山路旁，或相伴在生硬的石碾边。这些地方终年土壤贫瘠，缺水干旱，夏季烈日炙烤，冬季寒风刺骨，但木槿花的适应性源于其基因里的生存智慧：木槿花可利用自己根系分泌酸性物质分解岩石之能耐，促进土壤形成，在碎石间汲取养分。它的枝干虬曲如铁，可以更好的保留储存水分；它的叶片厚实如革，能够更好的防止水分蒸发。太行山里人说：“木槿是山里的‘铁姑娘’，越苦的地方，花开得越精神。”

太行山里的木槿花，枝干并不粗壮，却苍劲有力，向四面蜿蜒伸展。褐色的枝干看似粗糙，却与太行山的岩石有着相似的质感，仿佛它们本就是这大山的一部分。从枝干的间隙间，探出身来的木槿花像是活泼的精灵。花瓣呈浅紫色，如同天边被微风轻拂的云霞，色泽淡雅却又透着一种灵动的娇艳。花瓣边缘微微卷曲，恰似精心雕琢的花边，细腻而柔美。花蕊呈金黄色，丝丝缕缕簇拥在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光，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精致的笔触点染而成。

清晨，山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木槿花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宛如蒙着一层薄纱的仙子，更添几分朦胧之美。露珠挂在花瓣与叶片上，宛如晶莹的珍珠，在晨光的折射下，散发出五彩的光芒，让木槿花愈发显得清新脱俗。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温柔地洒在木槿花上，花瓣像是被点亮的灯笼，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泽，整个花朵都焕发出勃勃生机。

在太行山的褶皱里，木槿花的存在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因为它不似山巅的野芍药艳丽夺目，也不如路边的蒲公英轻盈灵动，还不如崖壁上的百合花高洁出众，更不如村落民居篱笆墙上的金银花馥郁芬芳。然而，正是这份平凡质朴的气质，让它在太行山峦的怀抱中独具自己的韵味，展示着自己坚韧的生命哲学；正是这种倔强清雅的姿态，让它在石缝断崖的环境中朝开暮落的轮回，诉说着太行特有的生命伦理。

在太行山里，有“歌从左权（县）来”一说。我们在太行山里，听见山里人唱左权民谣《木槿谣》：“木槿开花红似火，阿妹采花等情哥，花开花落年年在，不知情哥几时来？”歌词将木槿花的轮回与亲人的守望交织，成为太行山文化基因的一部分；歌声将木槿花的芬芳与山风的裹挟叠加，成为太行山情感共鸣的一体现。

太行山的木槿恪守着“朝开暮落”的古老节律。晨曦初露时，花苞如胭脂点染浸润；中午日正时，似钟铃舒展绽放；日影西斜时，花朵像告别悄然枯萎。这种“朝开暮落”的美，在太行山人眼中却蕴含着深意——他们将木槿称为“日日新”，因为凋谢的花瓣会化作春泥，滋养次日的新蕾。

在太行山的村落中，木槿常与石碾、古井相伴：在太行人的日常中，木槿常与饮食、生活相伴。主妇们会摘下带露的花瓣拌入玉米面蒸糕；孩童们会摘下盛开的花朵戴在脑袋上显摆。这种循环往复的惯性，与木槿花“谢而又开”的生命轨迹形成奇妙共振，正如当地民谚所言：“木槿谢了莫叹惋，明朝枝头又新鲜。”

太行山的木槿常被赋予精神的象征，太行山的木槿常被比作山魂的隐喻。在太行山的峭壁上，野生木槿与千年松树共生，成为“恩威并重”的典范；太行木槿与参天古柏相依，形成“刚柔并济”的奇观：松枝如铁剑直指苍穹，古柏若蟠龙盘曲凌云，木槿则似柔绸随风轻舞。既有岩石的坚韧，又含草木的灵动。

我们在参访祭奠“野三坡平西抗日烈士陵园”时，祭拜了陵园内埋葬的平西抗日战争时期野三坡地区牺牲的众多烈士。知道了大山里的人用木槿花编成花环，摆放在烈士纪念碑前，因它木槿花既有“开不败”的特性，更有木槿花的“朝开暮落”暗合战士们“今日牺牲明日继”的信念。

这时我面对太行山的木槿花，感觉骤然升华：木槿花虽然是地质运动与植物演化的共同杰作，但是它用短暂的花期丈量时光，它以特殊的根系重塑山体，它在荒芜与丰饶的辩证中，诠释着生命的壮美。

在太行山中，看木槿与云海共舞，看木槿与山崖相依，你一定会懂得：所谓永恒，不过是无数个刹那的叠加；所谓坚韧，一定是向死而生的从容。

太行山里的木槿花，在太行山这艰苦的山间顽强地扎根、生长、绽放。它们以自己的坚韧与美丽，诠释着生命的不屈与顽强，成为太行山中一道独特而动人的风景，深深地印刻在每一个见过它们的人的心中。

暮色渐浓，我站在木槿花前，看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花瓣，忽然觉得这平常的花里，藏着最深的智慧：不喜今晨绽放，不悲今夜凋谢，只在当下，认真地活一场。

第二天，木槿花依旧开着，开在古今相同的时光里，开在太行山人的心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