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宾访友记

永远平安

01

唐开元二十三年夏，蜀地南部县灵云山上，白云缭绕如纱，山间松涛阵阵。这一日，天边忽现一道青色流光，自东北方向疾飞而来，惊得山中飞鸟四散奔逃。

那流光落在灵云山主峰之巅，化作一位道人模样。只见他头戴青纱一字巾，身着白鹤氅衣，背负一口松纹古剑，腰间悬着个朱红酒葫芦，面如冠玉，三缕长须随风飘动，此人正是纯阳真人吕岩吕洞宾。

吕洞宾收了遁光，站在山巅一块突兀的巨石上，俯瞰脚下云海。他手指掐算，轻声自语："算来已有三百载未见景珣道兄，不知他在这灵云洞中修行如何。"

山风拂过，带来阵阵松香。吕洞宾深吸一口气，面露喜色："好一处洞天福地！难怪景珣道兄当年执意要来此地清修。"说罢，他整整衣冠，沿着山间石阶缓步而下。

灵云洞位于半山腰一处悬崖之下，洞旁有几株千年古松遮掩，洞前有一池清澈碧水。吕洞宾行至洞前，见洞口石壁上刻着"灵云福地"四个古朴篆字，笔力雄浑，正是蒲景珣的手笔。

"景珣道兄可在洞中？吕岩来访。"吕洞宾在洞外朗声叫道，声音不大却穿透山壁，在洞中及山壁间回荡。

片刻，洞内传来细碎脚步声。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青衣童子掀开藤蔓编织的门帘，探头向外张望。一见到吕洞宾仙风道骨，童子眼前一亮，连忙作揖道："这位仙长，小道清风，是家师座下童子。家师外出采药，尚未归来。”

吕洞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抚须笑道："无妨。贫道与景珣道兄乃多年故交，既然他不在，入洞稍候也可。"

清风童子见吕洞宾直呼师父名讳，心知必是师父常提起的那位吕祖，连忙侧身让路："仙长请进。家师常提起您，说您最爱饮茶，小道这就去给您准备茶点。"

02

灵云洞自然天成，洞壁硬如金刚，地面似龟甲之背，踏之有声。洞宽五丈见方，室内石桌石凳俱全，壁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角落处一张石床上铺着蒲团，想来定是蒲景珣打坐修行之处。

吕洞宾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石壁上的一幅画上，画中两位道人正在对弈，神韵十足。他走近细看，不禁莞尔："这老儿，竟还留着我们当年在终南山对弈的画像。"

清风童子端来茶具，在石桌上摆开。茶是山中野茶，水是洞中灵泉，茶虽不名贵，却别有一番自然野趣。吕洞宾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赞道："好茶！好茶！"

"仙长过奖了。"清风连忙说，"家师常言，吕祖乃当世真仙。小道今有机缘见到，定当好生侍奉。"

吕洞宾摇头笑道："景珣道兄谬赞，贫道不过一介散人，不敢称为真仙。"他放下茶盏，问道："你师父外出多久了？"

"已有七日。"清风答道，"家师说要去采一味名为'云灵芝'的药材，此物只在月圆之夜现形，需在峨眉山西侧的绝壁上才能寻到。"

吕洞宾闻言，眉头微蹙："云灵芝？那可是炼制'太乙还丹'的主药。景珣道兄莫非..."他忽然止住话语，若有所思。

洞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石壁上渗出的水滴落入下方石盆的叮咚声。吕洞宾起身踱步，走到石室中央的一方石砚前。砚中墨迹未干，旁边摊开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各种药材特性。

"看来景珣道兄近来醉心丹道啊。"吕洞宾轻叹，"当年我们同在钟离权师父座下学道，那时他就对炼丹术格外着迷呢。"

清风好奇地问："仙长与家师原来是师兄弟！"

吕洞宾含笑点头："不过，我们拜师时间相差甚远，我入门时，景珣道兄已在钟离师父门下修行三百余年了。"他目光悠远，似在回忆往事，"那还是汉末年间，天下大乱，我因仕途不顺，入终南山寻仙访道..."

03

正说话间，洞外忽然传来一声鹤唳。吕洞宾神色一动，快步走到洞口。只见一只白鹤盘旋而下，落在洞前平台上，口中衔着一枚青翠欲滴的灵芝。

清风惊喜道："是玄玉，家师的坐骑！"

白鹤见到吕洞宾，竟屈膝行礼，然后将灵芝放在地上，又振翅飞走了。吕洞宾拾起灵芝，仔细端详，脸色渐渐凝重："果然是千年云灵芝，但为何只有灵芝回来，景珣道兄却..."

他转身对清风道："童儿，你师父可能有些麻烦。这云灵芝生长之处常有异兽守护，他或许被异兽困住了。"

清风闻言大急："那该如何是好？"

吕洞宾安抚道："莫慌。待贫道算上一卦。"他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在石桌上连掷六次，观其卦象，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奇怪，这卦象显示景珣道兄并无危险，只是暂时无法归来。"吕洞宾收起铜钱，沉吟道，"莫非是他主动要留在那里的？"

天色渐晚，洞内光线暗淡下来。清风点燃了几盏松脂灯，橘黄的光芒映照着石壁，显得格外温暖。吕洞宾坐在石桌旁，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

"仙长，您先用些斋饭吧。"清风端来几样山野素菜和一盘切好的西瓜，"家师不在，招待不周，还望仙长见谅。"

吕洞宾看着那红瓤黑籽的西瓜，忽然笑道："无妨。这西瓜甚好，正好解暑。"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顺着胡须流下。

吃着西瓜，吕洞宾忽然问道："清风，你师父平日可曾提起过我们年轻时的往事？"

清风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回答："家师偶尔会说起。说您二位曾在洛阳城共饮三日，醉后题诗酒肆墙壁，惹得满城文人争相传抄。"

吕洞宾哈哈大笑："确有此事！那时景珣道兄扮作游方郎中，我装作落第书生，在洛阳城里日日游戏人间。"笑声渐止，他眼中浮现出怀念之色，"转眼那些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

夜色渐深，洞外传来虫鸣声声。吕洞宾起身走到洞口，望着满天星斗，忽然叹道："看来今日是等不到景珣道兄了。"

清风跟出来，小心翼翼地问："仙长需要歇息了吗？"

吕洞宾摇摇头："缘聚缘散，皆有定数。今日无缘相见，或许是天意。"他转身回到洞中，看着手中吃剩的西瓜皮，忽然灵光一闪。

"清风，我要题诗一首。"

04

清风连忙奉上文房四宝，吕洞宾一摆手："不用了，今日贫道就以这西瓜皮为笔，在洞壁题诗一首，待景珣道兄回来，你指与他看。"

说罢，他手持西瓜皮，在石室西侧光滑的石壁上挥"笔"疾书。西瓜皮划过石壁，竟留下深深的绿色痕迹，如同墨迹一般。清风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壁上渐渐显现出一首诗来：

我自黄粱未熟时，已知灵谷有仙奇。

丹池玉露妆朱浦，剑阁寒光烁翠微。

云锁玉楼铺洞雪，琴横鹤膝展江湄。

有人试问君山景，不知君山景是谁！

——纯阳子吕岩题

题罢，吕洞宾将西瓜皮一抛，那瓜皮在空中化作一道青光消散不见。他拍拍手，对清风笑道："好了。待你师父回来，告诉他吕岩来过。"

清风跪拜道："小道谨记。仙长这就走吗？何不多住几日，或许家师明日就回来了。"

吕洞宾摇头："世间缘法，不可强求。今日无缘，来日再会吧。"他走到洞口，从腰间解下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口，然后递给清风，"这葫芦里还有些酒，留给你师父。就说是我从蓬莱带来的'千年醉'。"

清风双手接过，只觉葫芦轻若无物，却隐约闻到一股异香，令人神清气爽。

吕洞宾整了整衣冠，对清风道："童儿好生修行。他日有缘，或可再见。"说罢，他一步踏出洞口，脚下忽生祥云，整个人凌空而起。

清风追到洞口，只见吕洞宾已升至半空，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洞外，一轮明月刚刚升起，清辉洒在灵云山上。清风捧着酒葫芦，望着吕洞宾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石壁上，那用西瓜皮写就的诗句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仿佛有生命一般正微微流动。

三日后，蒲景珣回到灵云洞。听完清风的讲述，他走到壁前，凝视那首《瓜皮诗》，良久，抚掌大笑："好个吕洞宾，三百年不见，还是这般游戏风尘的性子！"

他取下清风递过来的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口"千年醉"，眼中闪过片片追忆："西瓜皮上留仙迹...哈哈，下次相见，定要笑话他一番。"

从此，灵云洞壁上的《瓜皮诗》成为当地一景，历代众多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纷至沓来，总想一粘洞宾仙气，品味洞宾与蒲景珣这对神仙友人的千年情谊。

这正是：

青松白石灵云洞，不见故人见清风。

西瓜皮上留仙迹，他年重会笑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