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的春天来信》

一帘幽梦

　　冬天是被一场小雨悄悄撵走的。晨起推窗，蓝得透明的天幕上，白云被风揉成蓬松的马尾，扫过远处青黛的山尖。昨夜淅沥的雨珠还凝在窗棂上，像春天埋下的伏笔，等着晨光来一一拆穿。

　　千佛山的丁香路总在这个时节醒来。半月前路过时，枝桠还像沉睡的手指，蜷着灰褐的皴纹，如今竟已攒满了惊喜。从山腰转过来时，一缕风忽然撞了个满怀——是丁香花的香，清冽里裹着甜，像刚拆开的薄荷糖纸，又像童年屋檐下晾着的干净棉布。这味道勾着人快走几步，转过弯，便见整条路都浸在花海里了。

　　白的似雪，却比雪多了分温润；粉的似霞，却比霞添了分含蓄。花瓣是半透明的，雨珠凝在上面，像撒了把碎钻，阳光穿过时，连空气都成了淡紫色的琉璃。昨夜的雨真是最温柔的匠人，将叶片洗得发亮，绿得能滴出春水来，衬着花朵，竟像是谁用新茶泡开了云霞。

　　深吸一口气，那香便顺着鼻腔漫进肺里，恍惚间竟辨不清是花香还是风的形状。有鸟雀从枝头掠过，“扑棱”一声抖落几点花瓣，落在石阶上，像谁随手丢下的诗句。路边坐着位晨练的老人，正将保温杯盖揭开，热气腾起时，茶香混着花香，竟成了最熨帖的早茶。

　　都说济南的冬天常蒙着灰纱，可此刻的阳光却澄明得近乎奢侈。暖融融的光线里，丁香花轻轻摇晃，连影子都在地上织出细碎的锦缎。忽然明白，春天从来不是突然降临的，是这些花骨朵儿憋着劲，一朵一朵将冬天的门推开；是这场雨细细地洗，将雾霾的褶皱熨平；是风一趟趟地跑，把蓝天擦得发亮。

　　蹲下身，指尖触到一片花瓣，凉丝丝的，像春天的指尖在回应。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窗台也摆着丁香，每到花开时，她总说：“花是树写给风的信。”此刻站在千佛山的风里，忽然读懂了这封信的落款——是苏醒的泥土，是透亮的云，是每个被花香浸润的清晨，是我们抬头看时，眼里盛着的一整个春天。

　　离开时，衣摆上沾了两瓣落花。回头望，丁香路已在身后织成淡紫色的虹，而风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香，像春天偷偷别在我衣襟上的一枚徽章。原来最好的季节从来不在日历上，而在花瓣绽开的纹路里，在鸟雀啼叫的尾音里，在我们深深浅浅的呼吸里——当你愿意为一朵花驻足，春天便已漫过了整个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