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里的红尘与菩提》

文如琦人

<p class="ql-block">暮色将府南河染成流动的碎金,我与妻子及三位故交围坐在太古里畔的茶席旁。忽然,一阵轻快的《女人是老虎》旋律飘来,音符如石子投入深潭,瞬间惊起记忆深处的涟漪——二十七年前非洲大陆的旱季风沙,裹挟着李娜的歌声,汹涌着扑面而来。</p> <p class="ql-block">作为中国援助赤道几内亚医疗队的一员,经常穿越原始森林,到中国外企伐木公司出诊,为同胞们送去健康的希望。吉林伐木公司司机小陈探亲归来那天,神秘兮兮地掏出一盒褪色磁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当《青藏高原》的最后一个高音还在稀薄的空气中震颤,车厢里突然迸发出《女人是老虎》的欢快旋律。我们五个大男人瞬间化身热血少年,跟着节拍用力跺响车底板,惊得灌木丛里的珍珠鸡扑棱棱四散而飞。那时的我们,只觉得这曲调有趣,谁又曾参透这童谣般的旋律里,藏着怎样深邃的禅意机锋?</p> <p class="ql-block">这盒被无数次传听得起了毛边的磁带,后来成了我的“镇箱之宝”。在疟疾肆虐的雨季夜晚,李娜的歌声总伴着发电机“突突”的节奏在简陋的营地回荡。她唱“小和尚下山去化斋”,我的思绪却早已飘回万里之外,想起故乡升起的袅袅炊烟;她唱“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我正望着诊室墙上家人的合影发呆——照片里父母眼角的皱纹,藏着对远方儿子的牵挂,而彼时单身的我,也在歌声中对未来的爱情与家庭有了朦胧憧憬。</p> <p class="ql-block">后来才知道,这看似诙谐的歌词竟脱胎于袁枚《子不语》中那个令人莞尔又深思的故事。五台山的老禅师苦心构筑的认知藩篱,终究抵不过少年眼中刹那的光亮。当小沙弥说出“一切众生皆可舍,唯有老虎不能忘”时,何尝不是对生命本真的顿悟?这让我想起在援助国医院见过的黑人少女,她们头顶水罐的婀娜剪影,是那样的生动美丽,以至于让多少欧洲来的传教士在晨祷时走了神。原来,美好的事物总能打破一切界限,直抵人心最柔软的角落。</p> <p class="ql-block">艺术最动人的悖论莫过于此:军旅作家石顺义笔下跃出的禅意,比许多袈裟加身的偈子更见佛心;而李娜用尽世间繁华换来的那袭袈裟,反教我们听懂了红尘里的菩提。就像《受戒》里明海为小英子描的荷花,愈是戒律森严处,愈见人性光华。生活与艺术,红尘与修行,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而是相互映照、彼此成全。</p> <p class="ql-block">如今在成都的茶香里重闻此曲,忽觉那“老虎”何尝不是所有修行者心头的试金石?女儿国国王的眼泪,牧羊女悬在悬崖边的绣花鞋,乃至李娜决绝褪去的明星光环,都在叩问同一个命题:当我们破除“相”的迷障,是否真能抵达更纯粹的清醒?</p> <p class="ql-block">茶过三巡,府南河已倒映出万家灯火。身旁妻子正温柔地讲述着儿子在学校的趣事,那些曾经在非洲雨夜中对家的渴望,此刻都化作了眼前实实在在的幸福。我想起李娜出家前的最后访谈,她说:“不是逃避,是回家。”这简单五个字,或许就是所有歌声与故事里,最耐人寻味的注脚。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家”,有人在红尘中历经千帆,在平凡的生活里感受幸福;有人选择超脱尘世,在精神的世界里寻求安宁。但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是对内心的忠诚,都是生命最真实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