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今天的五六个小时,完全沉浸在阿来的长篇小说《云中记》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本书的开篇特别写明了是献给“5.12”地震中的死难者和在此次地震中消失的城镇与村庄。意识到这本书有这样的“政治”意味,就有一点兴味索然的偏见开始产生。但是,我对作家阿来是信任的。我不会忘记当初读到《尘埃落地》和《蘑菇圈》的震动与喜悦。阿来,就是一个好作品的背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时候,我们读那些不曾亲身经历的重大历史事件与时刻,有一种空杯心态,特别是地球、国家、民族的苦难时刻,会怀着一种温柔的慈悲,从而会对写作者有一种宽容:无论作者写得怎么样,总归TA经历了我不曾经历的苦痛,站在幸运者的角度,我会对作者的个人观点,不论是情感上的,还是知识上的,都会理解并接受。比如二战、文革等等。但是,一旦是与自我相关的事件与时刻,要是被写成了文学作品,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担忧,生怕作者写得偏激,流于浅薄,这样就会对不起曾经深陷其中的人,那些遭遇了生命最深最重的苦难的人。我觉得现实的文学写作是很难的,比写远古神话或是前朝往事要困难的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此,我在开始读阿来的这本《云中记》,特别是知道这本书是专门为了汶川地震而写的时候,这样隐隐的担忧就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阿来的确是功底深厚的大家。我在后面的三个多小时里,也就读这本书的后半部分的时候,多次泪眼模糊到不得不停下来去洗脸,不然的话完全看不清字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本书是按照时间顺序写得。目录很清楚。这里的时间节点也是书的章节划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一月,第二月……第六月,那一天。这里的时间是阿巴回到云中村的时间。那一天是阿巴生命的最后一天,也是云中村从地球上消失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巴是瓦约乡云中村的祭师。他的祖辈、父亲都是祭师,这个职业是族群不可或缺的。祭师的人选是约定俗成的,不可随意挑选与改变。祭师,是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和族群信仰的神灵之间的桥梁。可以说,一个族群的祭师是这个族群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巴在地震之前并没有深切地感受自己的使命。他按部就班地做着村子里的各种祭祀活动。其实,他内心里并没有彻底地虔诚。地震的发生,让他不得不肩负起更大更重的责任,也让他通过履行祭师的职责得到了生命的圆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云中村坐落在山腰上,正好是地球板块的活动地带。地震的发生让云中村面临着整体滑落江水的危险,整个村子不得不搬迁。已经在云中村生活了一千多年的族人,不得不搬迁到政府安置的移民村。这不是简单的背井离乡,而是和先辈、死去的亲人,以及信奉的神灵彻底的分离。这样的分离,让曾经生活在移民村的云中村人无限悲痛。或许,这不仅仅是灵魂无处安放的痛苦,而是一种更复杂更深切的人生茫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样的背景下,阿巴决定,一个人回到云中村,祭祀那些死去的族人和神灵,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妥善的安置,让族人的信仰得到安慰。这本书,就是从祭师阿巴回到云中村的时间来展开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天,也就是是阿巴从移民村回到云中村的第一天。此时距离地震发生已经四年多了,云中村已经荒芜,逐渐被大自然包裹、消融。断瓦残垣不再如四年前突兀,荒寥的气息扑面而来。阿巴就是在这样的旧址开始自己的祭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下来的好几天,阿巴一个人,完整地完成了对地震中在云中村死去的人的祭祀过程。这个流程,阿巴不仅仅是敬业,而是全身心地沉浸其中,他自己的心也在一次次的祷词里得到安慰,信仰达到了至高的虔诚。云中村人的故事也就在祭师阿巴一次次的呼唤声中得以呈现,那些死去的人与活下来的人似乎重新进行了一次舒缓的分别仪式。地震前后的情形也在阿巴的回忆里一块块拼凑完整,对不曾经历过读者来说,有了更细致和完整的认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地震只有一分钟,然而地震带来的影响却是每一个承受的人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阿来的笔下,伤痛是深切的,但并不止于此,生活还要继续,人总会在绝境里找出希望之路。除了阿巴,阿来选了三个在地震四年后重新回过云中村的人:断了一条腿的跳舞女孩央金,想要开发热气球项目的祥巴,定期给阿巴送寄养的云丹。他们各自的选择,并不是全是跨越苦难的“成功”,也有生存的艰难和不得已。还有在山下瓦约乡任职的干部仁亲和洛伍,以及地址勘测队的博士等等,围绕着这块存在了千年,又即将消失的土地发生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本书里,还有一种生命的灵气一直环绕在其中。阿巴带上山的两匹马,消失多年的鹿群,啃食罂粟嫩叶的鹿晶莹剔透的新生鹿角,作者用非常细致的描写展示出了生命原始神秘让人类屏气凝神的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这本书的时候,关于祭祀、关于鹿群、马匹、蘑菇、千年的树木,会想起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在一个相对原始封闭的群落,人与自然和谐生存、相依为命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本书最打动人的地方,是祭师阿巴的向死而归。从回到云中村的第一天开始,其实就是阿巴生命的倒计时开始。作者并没有特意塑造一个英雄般的人物,他只是让阿巴在这个过程中,寻求到内心真正的安宁与满足。直到那一天,也就是云中村滑落江水的那一刻,阿巴与整个云中村融为一体,一起化为尘土。在这个过程中,阿巴越来越笃定,也越来越满足,他的使命感、生命的来与去,都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纯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样的过程,和黑塞笔下的悉达多、歌尔德蒙其实是一致的。人最终,都是要寻找到内心真正的自我与生命的圆满。很幸运,阿巴找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来说自己就是地震的亲历者,也是有着古老的崇拜体系的族群的后代,这应该就是他文字中生命力的源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本书内有一张小书签,上面写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愿你面前的道路是笔直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查阅了一下,在藏语之中,这是一句祝福语,意思是一生都在路上行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送给每一位看见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