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书法家李魁 李黾摄</p> <p class="ql-block"> <b>西 楼 清 韵</b></p><p class="ql-block"> ——李魁书法中文人精神</p><p class="ql-block"> 的现代性转化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 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5年,娄底书画院“一缕春风”小品展素壁上,李魁132帧小字行书悬垂若瀑,清泉漱石般淌出浓郁的书卷气息,其字清雅秀逸又含刀锋,空谷幽兰般淡淡暗香,其中自有筋骨。书法家伍剑曾以诗心捉取:“濡墨润含春雨,淡定自然,似冬日阳光,予人淡淡温煦。”这位号称“西楼”的艺术家集书法家、文史民俗学者、诗人、梅山文化研究者等多重身份,在湖湘书坛上筑起一道独特的风景。</p> <p class="ql-block"> 李魁以颜楷立骨、“二王”筑基、书谱炼线作为技法之基,将梅山文化的野逸、古籍鉴藏的渊深融汇于自己的学养之魂,以“技法学养齐备、理论创作并进”的自我淬火,达至“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的性命之会。他用毛笔书写着一个个文字,在这跨越古今的文明血脉里,他以创作探寻属于自己的道路,成为了传统文人在新时代土壤下进行创造性转化的一个新鲜案例。他笔下的作品所蕴含的深层探索意义,与清初画僧石涛的革新主张、乃至清代岭南奇才李魁(斗山)的山水气象,展开了一场跨越时空的深沉对话。</p> <p class="ql-block"> <b>诗心墨迹: 当代文人</b></p><p class="ql-block"><b> 传统表达与书教圣徒</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魁书法的根脉,深深扎在中国文人诗性的沃土之中。七部诗文集和百余万字学术文章的浸淫,使他的笔墨中自带“诗书画一体”的基因。他2022年创作的《西江月》词三首书法小品,在不足方寸的尺幅之内,行书线条似清风摇动柳条,墨色氤氲如稻香四溢,千秋万代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在他的腕底。这不仅是文学的再现,更是他一体化的笔墨节奏与诗词韵律的生命体。此时此刻,正如伍剑所言:“文学的基因总是游走在他的字里行间,浸润着他的言语、精神和血脉”。</p> <p class="ql-block"> 李魁的小字行书神妙,其作品无论册页,还是扇面,抑或手札皆将古朴之形式赋予当下之生命,不求而得者,便是李魁毕生之追求,一如傅山悬壶济世却留书千古,鲁迅因文撼世却以书名。李魁将书法升华为宗教般的虔诚,提出了“书教圣徒说”:以颜楷立身、以二王立根、以书谱炼线,最后取甲骨金文之古拙作书技之基;以诗文写作之灵气、梅山文化之旷野、古籍鉴赏之邃厚作为学识之魂;“我书意造本无法”“无我之书”“无我之境”“无意于书,而自成一家”。在当今书展泛滥的浮躁环境中,李魁不入俗套式创作,坚持凌晨五点起床于静室焚香沐手,细研古墨,在明清笺纸上即兴挥洒诗文手稿,“砚田耕心”,这是对“书教”信仰的虔诚之举。</p> <p class="ql-block"> <b>鞋样题跋:书法人类学</b></p><p class="ql-block"><b> 视角下的民俗载体研究</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魁艺术最炫目的创新光华,大概是在中原书法网2021年“爱的足迹”网络展中迸发出来的。当他在从山东淘来的民国婴儿鞋样纸上写字时,书法跟民俗就完成了惊世骇俗的一次会话。那些被剪出三朵小花的鞋样,被磨损老化的牛皮纸模到了他的笔下,都成了文化人类学的视觉诗篇。</p> <p class="ql-block"> 粗拙的民俗承载,精巧的笔墨语言,是石涛在《画语录》中所谓的“资任”,即艺术家要“资其任之所任”,是艺术家要去发掘对象本身的“任”,那些满是针孔的纸模是民间女子“任其所任”,书法题跋则是艺术家在与古人对话中“资彼之任”——以我之任,去资彼之任,李魁在自序中如此道来:“这些纸样,透射出那些心灵手巧的女人的心灵深爱。”</p> <p class="ql-block"> “慈母手中线,游子脚上鞋。千针万孔都是爱,此情此秘此地揭。”这是他在鞋样上题的诗,透露出他创作观上的改变,“书法,不只是宣纸上的艺术,也是活化民间记忆的媒介”。在那些山东昌邑县尘封百余年的账本夹缝里找出来的鞋样上,李魁用书法作针,用浓墨当线,把农耕世界里女性无声而广袤的情思“缝”进当代艺术的厅堂,这是他在书法创作上的一种颠覆性创新,就像他在古书上题跋一样——他曾在道光刻印本《康熙字典》的残页上用朱墨题写版本考证文字,把文献学思考融入到书法创作形式当中。 民俗剪纸那粗犷肌理和细腻墨痕拥抱着的时候,传统书法的“雅”和民间工艺的“俗”之间那堵壁垒就轰然倒塌。这种反常的创造,把账本鞋样化作艺术载体的那动作,就是“太朴散而法立”的当下阐释,当民俗剪纸那片混沌碰上书法提按的有序时,新的美学规则便从缝隙里生出来,这是石涛“笔墨当随时代”的遥远回音,也是清代李魁不拘囿于宣纸,自在出入祠堂壁画与绢本册页的“材料跨界”。</p> <p class="ql-block"> <b>梅山气韵: 地域文脉的</b></p><p class="ql-block"><b> 墨象转化与简体创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为湖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梅山文化研究委员会副秘书长,李魁对地域文化的深耕使他的书法有了厚重的人类学底色。参加撰写《娄底市志•梅山文化卷》,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项学术任务,更是一次艺术精神的溯源。梅山文化里“不服王法”的原始野性在李魁的行草笔势里化作欹侧险绝的张力,隐隐应和着石涛的“搜尽奇峰打草稿”。李魁在2024年 “不负东风” 展览上的行草书力作《边城行》,系来自土地上的“气质”。“边城儿,生年不读一字书,但知游猎夸轻趫”的大篇大势、风樯阵马般的书写和错落有致的间架构成,让梅山的那股子悍勇血性变成纸上的飞雷,在这重构的墨相里,正是他“技法学养皆备,理论创作并行”的书学实践。田野上得到的民间手抄本五六百本、碑刻拓片数百帧做“食物”,让李魁的碑体与民间书风在正统的碰撞里锤炼出“清雅中见雄倔”的语言。</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评论家通过分析得知,李魁书法创作的先锋性彰显在三十余年坚持不懈对简体字书法的探索。他效仿古法,将明清信札的疏朗气息纳入简体构造里,借横卷、题跋的形式,消除繁简争斗的局面。他凭借学术来支撑自身的创造,从敦煌残纸的任意书写当中,得到“文字实用性与艺术性并存”这种“基因”。在《西楼札记手稿》这部文集之中,他用简体行书来撰写有关梅山民俗与梅山谱牒的考证文字,力求达到文辞和质朴相得益彰之境。当他在古籍的书衣上用朱笔记录考订之时,那些简体字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古老的木版刷印、木活字排印的字体产生了深远的对话,共同述说着当下“行进中的文明蜕变轨迹与转变历程”。</p> <p class="ql-block"> 李魁是研究梅山文化的老手,他的行草书《边城行》用笔的起伏有“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节奏,这与郭熙的“三远法”里的山水画一样;线条上悍勇刚健的感觉,则是从长时间对梅山碑刻“不衫不履,不装不造,放肆无礼”的感觉得到的。这种“把万里江山装在小小的瓶子里”的地方书写,也是石涛说的“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的一种墨象形式。</p><p class="ql-block"> 更为前卫的是,李魁从敦煌残纸“率意书写”里提取文字实用性基因,把高邕“书画合一”论变成简体字的结构美学——这种“旧瓶新酒”的创造性转化,在2022年《西江月》词三首书法小品里达到巅峰,明月惊鹊的古典意象,通过简省笔画与飞白韵律,迸发出“不似之似”的现代诗性。</p> <p class="ql-block"> <b>古今和弦: 笔墨</b></p><p class="ql-block"><b> 哲学的跨时空阐释</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魁书法的现代性求索,在其背后隐藏着与石涛画论跨越世纪的深度对话,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里高扬“一画之法,自予立也”的创造主体性,提倡艺术要跟时代一起改变,在李魁这里,这种思想变成对书法本源的探寻与操作。李魁“爱的足迹”系列将此种实验推向极致,鞋样纸模上留下的墨迹,创造出一种“历史痕迹与当下书写”互文的“文本叠加场域”,每一道褶痕都是时间书写的笔触,每一处针孔都是历史印戳的印记,笔墨成了“揭示历史真相”的证据,唤醒被宏大叙事所掩盖的普通女性生命史,这既是石涛“一画论”提出“从于心者也”艺术本性的当代回应,又与清代李魁《市井小品》中描绘贩夫走卒、冲破文人画孤高境界的“观者互动”理念形成跨越时代的平民共鸣。</p> <p class="ql-block"> 从湘中梅山的文化秘境到世界学府的讲坛,从册页扇面的雅逸清玩到鞋样纸模的惊世实验,李魁的书法实践绘制了一部流动的现代文人精神图谱。他的探索一直存在着两条线索。</p><p class="ql-block"> 往里走,以“书教圣徒”之虔诚,在技与道的修为上不断走向“人书俱老”之境;向外延伸,借助简体字、民俗载体、题跋形式等方面的创新探索,努力改变并激活传统书法中的现代性基因。石涛的“山水清音”,清代李魁的“骷髅奇峰”,当代李魁的“鞋样墨痕”,汇成一条“反泥古不化,主创新创造”的艺术基因长河。西楼清风吹过清代李魁《青绿山水册》上“矶头点苔如惊雷”的笔墨,那一惊一乍的意象,在当代李魁的行草长卷中化作“墨象的奔涌”。西楼清风过处,不仅是一张纸上的云烟舒卷,更是中国艺术家在全球潮涌中对文化根脉的深情凝望与创造性转化,它就是石涛“我自用我法”的最富生命力与历史回响的当代回声。</p> <p class="ql-block"> 李魁艺术的深层结构,始终与石涛《画语录·尊受章》中“一画论”共振。石涛曰:“夫一画也,含万物于中”,强调艺术本体统摄力。李魁“楮墨传心”四重奏实现此道统续:以本体自觉,实现“书教圣徒”身份守护笔墨纯粹性;以载体革命,实现借鞋样账本打破“宣纸中心主义”;以形式解构,实现用简体行草重构传统章法;以场域生成,实现在展览空间中构建文化记忆剧场。</p><p class="ql-block"> 李魁这是又一次直指艺术本质的终极叩问,正如石涛在《画语录》中所诘难的:“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李魁的“鞋样书法”是“法自我立”的铿锵回响,当毛笔拥抱着母亲纳鞋时的针痕,书法不再是高雅的艺术玩物,而升华为文明基因的转录酶,在全球化的土壤上实现中国艺术精神的“细胞级”重生。</p> <p class="ql-block"> 从娄底书画院的素壁展场,到香港中文大学的学术讲堂;从梅山拓片的田野采集,到账本鞋样的题跋重生——李魁的书法实践,犹如石涛笔下那幅“收尽鸿蒙之外”的恢弘长卷,不仅应证了石涛“我自用我法”的宣言,还把清代李魁(斗山)对市井生活的深切关怀,升华至关乎文明存续的人类学高度,提出了一种独到的解决方案。</p><p class="ql-block"> 当西楼清风掠过山东女子剪制的婴儿鞋样,那三朵纸花上跳跃的墨痕,已化作这时代最动人的文化宣言:书法的魂不在于形制的古,而在于精神的新;文明的脉不隐于庙堂的重器,而是生于百姓的日用。这份“纳须弥于芥子”的东方智慧,就是对石涛“亿万笔墨始于一画”的跨世纪回响,亦是中国艺术面对未来的底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6月26日无罹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