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节气图·四时禅韵二十四咏

暮雨清秋

序：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节气者，天地之呼吸，造化之文章也。余素慕摩诘诗心，澄怀观道，每于林泉风月间，得宇宙清机。今撷取旧联珠玉，依廿四节气之序，缀为组诗。非敢比辋川之雅，但求摹其淡远空灵之致，寓物候之变于山水清音、田园逸趣之中。或春莺问酒，或夏荷听禅，或秋菊涵霜，或冬梅映雪，皆期以简净之笔，写幽微之思，契自然之理。读者卧游其间，当可忘尘虑而近天倪矣。

1. 立春

律转鸿钧淑气鲜，东君暗遣柳含烟。

风梳细缕初匀碧，雨润苍苔渐染玄。

瓮底余醪藏旧岁，松间素月伴新弦。

芳信何须青鸟报，冰澌自解入春渊。

注：首联点题“立春”阳气初生。“寻春”句化用“寻春每得花满袖”。“风催”句化“风暖燕飞天染翠”、“柳线千垂色染春”。“雨润”句化“经雨绿苔侵古道”。“问酒”句用“问酒犹留诗一壶”。“调琴”句化“欲借春浓长醉月，且乘酒好快调琴”。尾联展望春色满园。

2. 雨水

天街酥雨润如绵，潜入春宵静不眠。

水浸空潭涵远岫，人闲幽径品清妍。

苔痕暗染阶前石，莺语轻穿叶底天。

欲觅禅机何处是，一犁烟雨杏花田。

注：紧扣“雨水”润泽。“天街”喻细雨。“水远”句用原联。“穿帘”句化“新禾有序春成韵”、“小院春来绿常锁”。“隔叶”句化“莺啼晓月烟波里”。“欲觅”句用原联。尾联写春耕伊始。

3. 惊蛰

蛰雷初动破寒眠，阳气蒸腾满大千。

莺啭晴光穿雾霭，蝶翻晓露戏晴川。

红稀曲径春将暮，绿暗幽庭柳自绵。

静看生机萌万物，何须言语问真诠。

注：首联写春雷惊百虫。“穿云”句化“云开又见莺飞早”。“戏蕊”句化“蝶舞常随花落迟”。“曲径”句用“曲径红稀春正老”，设问过渡。尾联点醒万物复苏、天人合一之旨。

4. 春分

阴阳平分淑景延，寻幽常向水云边。

舟行月下波摇影，风过花前绿染笺。

竹影摇凉三径寂，兰香分润一庭烟。

泰交天地浑无迹，蝶梦莺声共澹然。

注：首联点“春分”昼夜平分。“探微”句化“山幽每有探微者”。“行船”句用“探路花间频问酒，行船月下独寻春”之下联。“点绿”句用“吹红驿道芳心染，点绿春风爱意生”之下联。“翠竹”、“幽兰”句用原联。尾联赞天地和谐。

5. 清明

细雨霏微桃李妍，风梳烟柳落吟笺。

牧歌远度催耕垄，莺语初闻破晓烟。

陌上纸灰飞似蝶，村头酒旆引归船。

死生契阔皆天理，坐对空林听杜鹃。

注：首联写清明物候。“细雨”句用“细雨凉时桃李艳”。“迎风”句用“迎风春柳落新诗”。“牧歌”、“鸟语”句化“径外牧歌催梦醒，窗前鸟语报春晴”。颈联写扫墓与郊游。尾联以达观超脱作结，有禅意。

6. 谷雨

萍生桑茂戴胜翩，雨润新茶韵暗传。

一盏清香疑是酒，半窗春寂罢芸编。

鸣鸠拂羽催耕急，乳燕衔泥补旧椽。

莫叹芳菲随逝水，荷钱点点已连天。

注：首联点谷雨物候（浮萍生、戴胜鸟栖桑）。“香暗”句用“香暗酌空千盏酒”，问句显闲适。“春幽”句化“春幽闲却一床书”。“鸣鸠”、“乳燕”写农忙。尾联“荷钱”喻新生，化“菡萏香浓芳暮色”。

7. 立夏

蝼蝈初鸣夏景鲜，绿肥红瘦各天然。

寻春每惜花盈袖，问酒还余诗半联。

梅煮闲情消永昼，月移疏影伴清眠。

莺声渐老荷钱小，且看薰风拂麦田。

注：首联写立夏物候（蝼蝈鸣）与特征（绿肥红瘦）。“寻春”、“问酒”句化用原联，加问号表时序更迭。“梅煮”、“月摇”句化“梅前煮酒生闲意，月影摇花送淡香”。尾联写春去夏来，麦田渐黄。

8. 小满

麦秀初齐苦菜妍，蚕眠桑叶露华鲜。

雨酥杏靥娇含润，风软柳丝柔弄烟。

夜月清辉心自照，春醪浓馥境超然。

物华至此微成满，盈虚天道岂须诠。

注：首联点小满物候（麦粒渐满，苦菜秀，蚕结茧）。“细雨”、“和风”句化“酥雨漫溶杏色红”、“春风暗渡桃花艳”。“常亲”句用“常亲夜月人相对”。尾联扣题“小满”，阐发盈虚自然之理。

9. 芒种

螳螂始生鵙语喧，田家争种稻禾连。

风薰禾黍千重浪，日暖桑麻万户烟。

晨起但随鸡唱早，夜归常伴月轮圆。

醉卧青山听欸乃，一蓑烟雨任流年。

注：首联写芒种物候（螳螂生，伯劳鸣）与农忙。“禾黍”句反用“禾麻地废生边气”，写丰饶。“米盐”、“锣鼓”句化“米面油盐催早起，拉吹弹唱庆丰收”。“野老”句用原联，赞田园之乐。

10. 夏至

鹿角初解蝉声喧，阳极阴生斗柄旋。

天接沧波涵远碧，日衔山岫入暝烟。

琴调古意清如露，梦入华胥静似泉。

心远自然凉意至，松风竹韵胜丝弦。

注：首联写夏至物候（鹿角解，蝉始鸣）与阴阳转换。“长天”、“落日”句化“长天渺渺连秋水，落日苍苍醉晚霞”。“琴瑟”、“乾坤”句用原联。尾联写心静自然凉，顺应天道。

11. 小暑

温风拂户蟋蟀迁，溽暑熏蒸草木鲜。

雾锁江舟摇月影，云生野渡起岚烟。

心同野鹤游尘外，身伴幽泉枕石眠。

静坐岩前观落日，一襟霞色悟真禅。

注：首联写小暑物候（温风至，蟋蟀居壁）。“摇橹”、“挂帆”句用原联，写消暑行旅。“心远”、“香迷”句化用原联，表超脱。“森壁”、“群峰”句用原联，显山居清凉旷达。

12. 大暑

腐草为萤溽暑煎，芙蕖送爽映湖天。

流霞醉舞三分月，逝水空浮一段缘。

梅魄冰魂清若玉，烟岚曙色淡如禅。

坐看流萤渡浅湾，不知凉月满西山。

注：首联写大暑物候（腐草化萤，土润溽暑）。“荷送”、“月添”句用原联，写纳凉之趣。“流霞”句用原联。“流水”句用“流水声中思过往”。“雪映”、“烟浮”句用原联，以冬景之清衬夏心之静，有禅意。

13. 立秋

凉风初至叶先知，白露凝珠湿桂枝。

阶下蛩声传细语，篱边菊蕊吐幽思。

长吟对月同鸥醉，远目送鸿与鹤驰。

一叶扁舟波上渡，空山暮色自含诗。

注：首联写立秋物候（凉风至，白露降，梧桐落叶）。“阶冷”、“菊香”句化用“阶冷偶听蟋蟀语，菊香常伴笛箫吟”。“长吟”、“寄语”句用原联，拟人写秋声。“一叶”、“无边”句化用“一叶云舟常渡月，无边野色漫溶春”，易“春”为“玄”，显秋之幽远。

14. 处暑

鹰祭禽时暑气藏，晚风渐送井梧凉。

月沉露冷侵幽砌，菊绽香清透绮窗。

烛烬更深心愈静，竹摇影乱夜初凉。

回观世事皆云迹，唯见秋河渡雁行。

注：首联写处暑物候（鹰祭鸟）与暑气渐消。“月落”、“花开”句用原联。“烛花”、“风竹”句用原联，显夜深人静。“回首”、“转思”句用原联，生归隐之思。

15. 白露

鸿雁南来宾路长，玄鸟辞归露为霜。

寒塘雁影惊残月，菊盏浮香暖夜凉。

笛韵悠扬秋意起，江舟寂寂雾苍茫。

几缕乡愁随逝水，一篷月色伴吟觞。

注：首联写白露物候（鸿雁南飞，玄鸟归）与特征（露凝）。“雁至”、“香清”句用原联。“笛弄”、“雾随”句化用“笛弄荷香月满江”、“雾随舟影琴迷夜”。“乡愁”、“月色”句用原联，写羁旅之思。

16. 秋分

雷收声寂蛰虫藏，昼夜平分秋正央。

鱼戏清波游碧落，鸟栖深树梦幽芳。

天涵霁色千林静，风送清商万壑凉。

且把新醅邀月饮，诗心一片写苍茫。

注：首联写秋分物候（雷收声，虫蛰户）与昼夜平分。“水底”、“风前”句用原联，写秋日闲趣。“天转”、“风催”句化用“天转阳和千里梦，风催雨露万家春”，易“春”为“廛”（民居），合秋收。“杯中”、“笔下”句用原联，显豁达。

17. 寒露

菊绽金黄雁字翔，露凝百草染秋霜。

花残每叹韶华逝，草衰空嗟岁月伤。

兴来倚杖听流泉，倦罢观云任鹤翔。

更深愈觉菊香暖，梦绕故山松桂乡。

注：首联写寒露物候（菊花开，鸿雁南迁）与草木凋零。“花逝”、“草衰”句用原联。“长醉”、“娇痴”句用原联，借酒遣怀。“秋凉”、“夜短”句用原联，写秋思。

18. 霜降

豺祭兽亡百草殇，霜凝庭砌晓寒扬。

雪藏春意香犹隐，月照闲阶影自长。

骨立风前清似玉，花残雨后寂如霜。

数点秋红映苔径，一壶秋色浸寒烟。

注：首联写霜降物候（豺祭兽）与晨霜。“雪藏”、“月过”句用原联。“骨瘦”、“花残”句化用“骨瘦风前玉雪沾”、“花残雨后香尘积”。“几朵”、“一壶”句化“几朵花红浓淡里，一壶春色暖香间”，易“春”为“秋”，显深秋萧瑟中暖意。

19. 立冬

水始成冰地未僵，立冬时节待春芳。

梦回故里寻童趣，心逐残鸢忆旧光。

鬓染清霜三径冷，心怀素志九秋凉。

常随鹤影游云外，每共禅心悟妙章。

注：首联写立冬物候（水始冰，地始冻）与阳气始藏。“情温”、“梦入”句化用“情温故土怀童趣”。“短鬓”、“孤怀”句用原联，写羁旅之寒。“常随”、“每伴”句用原联，表超然物外。

20. 小雪

虹藏不见气浮天，小雪初临未锁泉。

墨染乡思书寂寞，杯邀山月共婵娟。

松影婆娑皆入画，竹风萧瑟自成弦。

陋室苔痕青欲染，闲烹新茗待君前。

注：首联写小雪物候（虹藏，闭塞成冬）。“笔落”、“酒调”句用原联，写冬夜情思。“松山”、“竹院”句用原联，显山居幽寂。“陋室”、“空阶”句化用原联，待客煎茶，有暖意。

21. 大雪

鶡鴠无声虎始交，雪封古道绝尘嚣。

梅魂映雪清如玉，曙色含烟淡入寥。

诗蘸寒酥生雅韵，酒消残夜对空寮。

欲寻旧忆围炉坐，笑语丰年岁已饶。

注：首联写大雪物候（鶡鴠不鸣，虎始交）与严寒。“雪映”、“烟浮”句用原联，写雪晨清景。“诗笺”、“酒盏”句用原联，显冬寂。“欲觅”句用原联，结于围炉闲话，温馨冲淡。

22. 冬至

蚯蚓结绳麋角凋，阳生冬至暗回韶。

醉邀孤月同清饮，笑挽流年共逍遥。

鬓染霜华三径雪，心怀暖意一阳昭。

休言梦里欢娱少，且喜樽前故旧聊。

注：首联写冬至物候（蚯蚓结，麋角解）与阴极阳生。“长醉”句用原联。“长歌”句化“举酒归轩痴待月，长歌语夜欲留春”，易“春”为“仙”。“短鬓”、“孤怀”句化原联，易“露/霜”为“雪”，合时令。“休恨”、“回看”句用原联，显豁达。

23. 小寒

雁北乡飞鹊筑巢，小寒凛冽朔风号。

寒梅独放传春信，冷雪频侵游子袍。

酒入愁肠伤别绪，梅生傲骨立冰坳。

家山远隔云千叠，客舍同温慰寂寥。

注：首联写小寒物候（雁北向，鹊始巢）与严寒。“凄风”、“冷雪”句用原联。“酒醉”、“梅添”句化用“酒醉忧心伤月冷，梅添重彩傲天寒”。“家乡”、“客舍”句用原联，写羁旅思乡，结语有暖意。

24. 大寒

鸡始生雏鹰隼鸷，大寒岁暮盼春潮。

新醅暗酿梅香透，旧忆重温纸鸢飘。

闲话桑麻茶正暖，相酬水月韵偏饶。

静观天地存真意，坐待东风绿柳梢。

注：首联写大寒物候（鸡始乳，鹰隼厉）与年终待春。“花发”、“燕回”句用原联，展望春归。“桑麻”、“水月”句用原联。“坐对”、“行同”句用原联，以闲适淡泊收束全篇，归旨田园，遥应王维。

跋：

组诗既成，恍若与摩诘居士同游四时。所选联语，皆如散珠碎玉，今以廿四节气为丝绳，摩诘风骨为针度，勉力贯之。虽意象多撷旧章，然情思务求新契；虽格律循于唐宋，然气韵期近辋川。诗中或寓农桑之乐，或寄林泉之幽，或感时序之迁，或悟盈虚之理，皆欲于清词淡墨间，得造化生生不息之机。知我者谓我心摹山水，罪我者或讥我饾饤陈言。然春兰秋菊，各有时馨；牧笛樵歌，自成天籁。但得一二句稍契自然，三五联略无俗韵，便不负摩诘诗心与天地清景矣。岁次乙巳仲夏，识于南山之麓。

选用对联标注：

（注：本组诗仅标注直接引用或明显化用自本人对联集的对联句。原创诗句及意象重组显著者末标著。）

1. 寻春每得花满袖，问酒犹留诗一壶； 风暖燕飞天染翠，春归花放露生香； 经雨绿苔侵古道； 欲借春浓长醉月，且乘酒好快调琴；

2. 水远如斯常得静，人忙至此亦须闲； 径外牧歌催梦醒，窗前鸟语报春晴； 欲觅清闲怜旧岁；

3. 云开又见莺飞早，蝶舞常随花落迟； 曲径红稀春正老；

4. 探路花间频问酒，行船月下独寻春； 吹红驿道芳心染，点绿春风爱意生； 翠竹影摇三径绿，幽兰香动一帘春；

5. 细雨凉时桃李艳； 迎风春柳落新诗； 径外牧歌催梦醒，窗前鸟语报春晴；

6. 香暗酌空千盏酒； 春幽闲却一床书；

7. 寻春每得花满袖，问酒犹留诗一壶； 梅前煮酒生闲意，月影摇花送淡香；

8. 酥雨漫溶杏色红； 春风暗渡桃花艳； 常亲夜月人相对；

9. 禾麻地废生边气 (反用)； 米面油盐催早起，拉吹弹唱庆丰收； 野老青山留醉梦；

10. 长天渺渺连秋水，落日苍苍醉晚霞； 琴瑟和谐春不老，乾坤交泰梦常圆；

11. 摇橹雾江时弄月，挂帆云海自生风； 香迷陌野情入酒，心远愁乡我学仙； 森壁拥霞闲自在，群峰捧日乐陶然；

12. 荷送清风迷我醉，月添花气袭人香； 流霞静舞三分艳； 流水声中思过往； 雪映梅花清似我，烟浮曙色淡如风；

13. 阶冷偶听蟋蟀语，菊香常伴笛箫吟； 长吟月色莺同醉，寄语春风燕笑痴； 一叶云舟常渡月，无边野色漫溶春；

14. 月落休愁风露早，花开最喜色彩鲜； 烛花残处月犹淡，风竹动时夜已深； 回首红尘春已过，转思岁月梦犹空；

15. 雁至声寒秋月夜，香清酒暖菊花风； 笛弄荷香月满江； 雾随舟影琴迷夜； 乡愁几缕随流水，月色三分照世途；

16. 风前鸟梦花间月，水底鱼游镜里天； 天转阳和千里梦，风催雨露万家春； 杯中有酒心常暖；

17. 花逝每怜春梦短，草衰常苦廪秋凉； 长醉每同明月饮，娇痴不妒杏花红； 秋凉偏引菊香暖，夜短总牵思念长；

18. 雪藏春色香犹暗，月过闲庭晓正幽； 骨瘦风前玉雪沾； 花残雨后香尘积； 几朵花红浓淡里，一壶春色暖香间；

19. 情温故土怀童趣； 短鬓香沾三径露，孤怀冷积九秋霜； 常随鹤舞离尘远，每伴山清与梦依；

20. 笔落乡情伤寂寞，酒调月色写相思； 松山远近常留梦，竹院寒温只咏春； 陋室春来绿常锁，空阶花放客时临；

21. 雪映梅花清似我，烟浮曙色淡如风； 诗笺又落凄凉意，酒盏偏生寂寞春； 欲觅清闲怜旧岁；

22. 长醉每同明月饮； 举酒归轩痴待月，长歌语夜欲留春； 短鬓香沾三径露，孤怀冷积九秋霜； 休恨梦中无好事，回看身后有知音；

23. 凄风不解梅花意，冷雪常凉游子心； 酒醉忧心伤月冷，梅添重彩傲天寒； 家乡远隔云千里，客舍同欢月一轮；

24. 花发若酣新黍酒，燕回犹领旧春风； 桑麻喜话闲烹酒，水月常读乱赋诗； 坐对湖山聆水月，行同莺燕话桑麻；

注：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