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56年

黄河边上的臭石头

<p class="ql-block">  5月24日,我租车回到了故乡广饶县城。</p><p class="ql-block"> 由于脑梗和帕金森症导致头晕脑胀、行为不便,遵照医嘱我已几年不驾车、不独自出门了。滨州广饶两城相隔仅60公里,但对我来说可谓咫尺天涯。尽管出行的难度极大衰减了我访友走亲的欲望,而这次参加高中毕业50年同学聚会并趁机拜见小学时期的老师,这是按捺不住的强烈夙愿,我毅然来了! </p> <p class="ql-block">  走出校门50年后,这几十位老年人的聚会洋溢着激情和兴奋,充满了欢歌笑语。这里没有了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当年,没有了学业成绩的你追我赶,没有了对踏入社会后的幻想和憧憬。热烈的握手和拥抱,融化着现实生活的阶层隔膜。除了怅然的人生感叹,就是相见不相识的惊诧。每个同学都有半个世纪的风霜雨雪,每个同学的真挚和泪光都有热烈的掌声!一遍遍的热烈拥抱,一个个的轮番合影、一次次的相互敬酒……不知不觉中,聚会进入了尾声。</p> <h5>  李鹊中学高三级一班毕业50年聚会</h5> <h5><br></h5><p class="ql-block"> 我来不及与欢聚中的老同学们一一告别,怀着愧疚而又忐忑的心情悄悄溜出会场,匆匆跨上早已等候在广饶宾馆的出租车,在学兄刘绪信带领下,向广饶新城梧桐印象小区疾驰。</p><p class="ql-block"> 拜见徐笃信老师——原北镇第一小学四年级四班班主任,实现时隔56年后令人向往、充满梦幻色彩的师生相会,这是我此行最强烈的心愿。 </p> <p class="ql-block">  行驶在广饶县城区宽阔的道路上,满眼的高楼大厦鳞次梯比,茂盛的绿树红花鲜艳夺目。穿行其间,我惊讶的发现故乡城里早已旧貌换新颜,美不胜收。但是,眼看着到了约定时间却还没找到“梧桐印象”小区,我心急火燎、惴惴不安。我知道,徐老师自接到我要去拜见他的电话后,肯定不时地盯着时钟,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此刻,这位耄耋老人肯定已在酷热难耐的日光下焦急的等待着了。 </p> <p class="ql-block">  陪我同去的刘绪信学兄见我焦急、激动的样子,问我和徐老师有何渊源?这随口一问倒让我一时哑口、不知从何说起了。</p><p class="ql-block"> 我是个意识中无崇拜人物、心目中无偶像,一向好胜自信甚至有些桀骜不驯的人。68年的人生经历里,我先后在小学、中学、大学、专修班等九所学校读过书,有着累计12年的学生生活,几十位老师曾为我授业解惑。而徐笃信老师是我心目中始终敬仰、默认的恩师! </p><p class="ql-block"> 短暂的沉默中,往日时光的记忆碎片伴着我的思绪倒流,停在了少儿时期的56年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原北镇第一小学现已更名为滨七城区第一小学</span></p> <p class="ql-block">  1968年秋天,北镇第一小学的"文革"运动已从"停课闹革命"进入到了“全面复课”阶段。我这个停课期间自由自在的顽童,即将成为北镇第一小学三年级二班的学生,重新开始读书学习生活。但不知何故,报道时才得知我和从二年级三个班选出的36人、从四年级调过来的12名同学混编成了新设立的四年级四班。</p> <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其实只有一年级文化知识,二年级第一学期就迎来了轰轰烈烈的“文革”运动,不能正常上课了。我们这些年幼无知的“红小兵”们也不能参加红卫兵大串联,却亲眼目睹了打倒一切的社会狂热。学会了抢传单、训斥被揪出来的“地富反坏右分子”、爬墙头、砸窗户、用课桌垒“碉堡”的顽劣。正是学习的好年华里,却耳濡目染了读书无用的意识,失去了读书学文化的热情。对于复课进入四年级四班到底是“被跳级”还是“被调剂”全无概念。</p><p class="ql-block"> 开学后,班里多数是不熟悉的面孔,教室里没有积极读书的气氛,课堂上时常刁难师长,课堂秩序很混乱。更离谱的是,复课后没有统一课本。老教材“有封资修内容”不能用了,适应文革时代的新教材还没编印出来。有的班就连授课老师和课程表都像风中柳絮飘忽不定,各班的课堂学业和教学学风,全凭班主任和授课老师谨慎的管理和传授。</p> <h5>  </h5><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样的境况下,刚送走一届毕业生的徐笃信老师担任了我们的班主任和语文授课老师。那时,我们不知道他是师范毕业科班出身的优秀教师,但从哥哥姐姐口中得知“徐老师很厉害!” 在同学们的一般理解中,“厉害”就是严管善教、善于发现学生的问题,在同学眼里威严而强势…… 总之,是同学们惧怕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果然,上语文课了。他往讲台上一站,身影不算高大,但双眼炯炯有神。普通话不标准但神态不怒自威。他眼抬扫视一遍,喧闹的教室瞬间就安静下来。调皮学生也不敢正视他那富有洞察力的目光。他的厉害还没怎么显示出来,我们的班风班纪就明显好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砸烂旧的教育体系,彻底进行教育革命”的特殊时期,教师难当、学生难带、课文难讲。老师稍不留神就会被“心红眼亮”的学生抓住“小辫子”。有的老师只好勉为其难的凑付着讲课、教学。但徐老师笃定教书育人的宗旨,坚守为人师表的信念,矢志不移的教育引导学生努力学文化,积极争当好学生。他结合我们的文化基础安排学习进度,针对参差不齐的学生素质分类施教。他善于利用“讲故事”的形式教授文化知识,宣传革命思想。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讲述《红旗飘飘》里“几条小鱼”的故事情景:红军长征过草地时,一支部队连续几天断粮。战士们好不容易抓到几条小鱼,用脸盆和着野菜熬成鱼汤送给首长。首长又送给伤病员。明知一点食物就能救一条命,但红军指战员相互推让、谁也不舍得尝一口……讲到动情处,徐老师的眼里泛着泪光,声音哽咽着反问说,“同学们,红军战士为革命能忍讥挨饿、不惜牺牲,难道你们不能好好学习、增强本领,长大了继承红军的革命事业吗!” 此刻,我们仍沉浸在故事情景之中,没有铿锵有力的齐声作答。但徐老师用真挚的感情描绘出的这幅鲜活的革命历史画面,深深的镌刻进了我们每一个同学的脑海里。</p> <p class="ql-block">  绪信兄专注的听我讲述,开车偏离了导航。但他感叹的说,有好老师才有好学生!但过去和现在这样的老师都是可遇不可求的!</p><p class="ql-block"> 说话间,终于找到了梧桐印象小区。目无表情的保安得知我们要去见徐老师,立刻笑盈盈的给我们开门、引导。看到我拄着拐杖行走不便,还破例让我们开车进去。</p><p class="ql-block"> 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看去,我突然发现有个老人有些蹒跚的正在向我们走来。我料定是徐老师来迎接我们,赶紧朝他挥手。</p><p class="ql-block"> 我拄着拐杖,快步走到老师面前,刚说了一声“徐老师,”竟情不自禁的涌出了泪水!身姿挺拔、精神矍铄的徐老师紧紧攥着我的手,扶着我的腰,有些酸楚的说 "我终于见到了56年前那个聪明顽皮的孩子了!”</p> <h5>  徐老师爱好广泛,摄影是他退休后记录生活、愉悦身心、服务社会的方式。</h5> <h5><br></h5><p class="ql-block"> 坐在恩师的客厅里,品着老师特意准备的茗茶,观赏着老师精致高雅的布置,仿佛进入了文化艺术展馆。连角角落落也处处彰显着老人的生活品味和艺术情趣,洋溢着老人慈祥和蔼的温馨气氛。</p><p class="ql-block"> 略作寒暄,老人就急切的询问我的身体和父母状况,担忧我“未老先衰”的境遇。接着,他就迫且地了解原北镇一小他的那些学生们,也概略的讲述了他1969年底调回广老家后继续从事教育事业的工作历程。 </p> <p class="ql-block">  坐在老师身边,我始终拉着他的手,聆听着他动情讲述。我惊叹老师的记忆那么清晰,情感那么真挚,神态那么激昂、描述那么生动,完全不像耄耋老人。</p><p class="ql-block"> 我对老师说,虽然从1968年9月至1969年1月,我受教于您的时间不足一个学期,但您是我的恩师!是您的教导深深影响了我。有件事,在某种意义上影响了我的发展轨迹。</p><p class="ql-block"> 老师神色有些羞涩,不解的看着我,等待我的答案。</p> <p class="ql-block">  那是56年前,各地各单位已经完成了夺权。建立了革委会,但彼此争权夺利,派性斗争不断!为稳定社会形势、迎接中共九大的召开,毛主席亲自发出了加强革命群众大联合的号召。老师给我们布置了写一篇作文作业。我根据老师的布置、结合当时的社会政治形势,写了一篇坚决反对派性、加强革命群众大联合的作文<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其词语不外乎是些从“两报一刊”和地方媒体中拼凑起来的空洞的政治口号。岂料,徐老师在我的作文本上用红笔写下了"此文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语言有力,层次分明。很好,甲!" 的极好评语。而且,还被他当做范文贴在教室里,在同学们面前热情的表扬我。读书后第一次受此恩宠,不知道这是徐老师的激将法还是内容拼凑的好?但带给我的是暗暗得意和自信满满,是渐渐自觉的学习欲望和力求出类拔萃的决心!从此,我爱上了语文课,爱上了写作、爱上了文科。从此,上语文课成了我最期待的时光,练习写作成了我最自觉的业余活动,文科成绩成了我各科学业的长项!以至于后来上大学,也是依托语文科目优势才考得了高分!所以,这个留下了徐老师好评的作文本被我视为十分自豪的纪念品,珍藏了好多年。直到2004年搬家时浸水腐烂的不成型了,我还恋恋不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大批判、大辩论、大字报"是推动"文革"运动的有力手段!</span></p> <p class="ql-block">  徐老师很善于开展家访,与大多数家长们建立了紧密联系。他任我二姐班主任时曾到我家家访,至今还能准确地形容和描述我母亲的形象特点。我们四年级四班的王卫星同学,当时是被批斗的当权派——原中共惠民地委书记王成旺的儿子。李小红同学也是进了“牛棚”的“走资派”子女。徐老师不避嫌、照样去他们家家访。在他看来,家访是全面了解学生、有针对性的教育和帮助学生的好形式。徐老师这个始终如一坚持下来的好习惯,被他作为教学的“经验包囊”从北镇带回了广饶,巧用了一生!</p> <p class="ql-block">  惊回首,我与恩师分别已经56年了!</p><ul><li> 1968年底,我们一家四口顺应“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的热潮,在行暑大院第一个返乡务农、回到了广饶老家,从此失去了徐老师的音讯。待到197 2年,父亲遭派性斗争打击,又“被流放”到广北那片N望无际的盐碱荒滩里的小工厂(国营广饶县糖酒厂,厂址在斗柯公社驻地。1974年"落实政策"全家重回北镇后,我多方打听才略知徐老师已调走,但不知详情。 </li></ul><p class="ql-block"> 那些年,我常在梦里回到北镇一小那一排排红墙红瓦的平房教室,梦到那所当时很宽大的礼堂。也梦见了徐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工整的板书,听他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故事……但毕竟梦难成真。直到2018年,我偶然看到了徐老师发表在《美篇》上的一篇回忆。-—《我终于找到了50年前的那班学生》,讲述他当年在北镇一小工作时的故事。文中竟还提到了我的名字,我惊讶而激动,迅即联系李晓红等几个同学,筹划着去拜访、探望这位可敬可爱的老师。</p><p class="ql-block"> 岂料,这几年我先是被新冠病毒疫情阻隔,继之又患上了脑梗、帕金森综合征,被医生和家人断然终止了驾车和独自外出资格。夙愿难圆,我只能望而兴叹!此次的广饶李鹊高中毕业50周年同学聚会,终于给了我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和理由。夙愿实现、梦己成真!</p><p class="ql-block"> 时光飞过56年,第一次这么紧密的坐在老师身旁,不知有多少话想听老师说,不知有多少事想对老师讲。但另一场约定的会面时间已到,久侯的出租车已在鸣笛示意。面对这位已很疲惫的老人和他因病卧床的老伴,我不得不向老师道别。</p><p class="ql-block"> 师生恋恋不舍,再一次深情拥抱!刘绪信同学给我们拍照,留存下了56年后师生重逢的影像。老师拿起我的拐杖,反复嘱咐我“注意身体,坚持治疗!等到我100岁寿辰时请你来做客,我继续给你写评语、讲故事!”我大声回答说,一定!</p><p class="ql-block"> 走出楼宇,老人的脸庞在火热的阳光映照下神采奕奕,直挺的腰板犹如一根坚强的立柱!我忽然领悟到:那些在动荡岁月里播撒知识星火、在国泰民安的新时代依然'耕耘不缀的园丁们,不正是那抚育万物的火红阳光吗!徐老师当年那个饱含着鼓励与期待的评语,虽然跨越了半个多世纪,依然如璀璨的阳光,照耀着我。</p><p class="ql-block">(本文部分照片取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