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里的青春故事

我就是我

　　锈迹斑斑的矿灯早已熄灭，可藏在矿山褶皱里的青春故事，却在岁月的磨砺中愈发鲜亮。那些在矿区子弟学校里疯长的日子，如同永不褪色的老照片，深深镌刻在记忆深处。

半个多世纪风雨沉浮，矿山走到了生命尽头，曾经热闹非凡的矿区逐渐被荒草吞噬。后来，投资人将部分矿区改建成影视基地，用刻意做旧的物件搭建起怀旧场景。可在老矿山人眼里，这些精心布置的“怀旧”不过是没有灵魂的空壳。真正的岁月痕迹，藏在子弟学校后山那道被无数双脚磨得发亮的石阶上，藏在劳动服务公司仓库那扇永远缺颗螺丝、开关时吱呀作响的铁门声中，更藏在每个矿山人刻骨铭心的记忆里。

　　那年深秋，我们的校园孤零零地立在荒草齐腰的山岗上。通往学校的黄泥路一到雨天就变成泥潭，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会摔个四仰八叉。但这点困难根本挡不住我们，毕竟翻过校墙，就是属于孩子们的欢乐江湖。

课间铃一响，山岗后的开阔地瞬间化作热闹的擂台。那天下午，阳光正好，一场改变校园格局的“孩子王”之争悄然上演。消息“峰要和卫单挑”像野火般迅速烧穿了五年级的每个教室。峰是武侠迷，总把武侠小说里的招式挂在嘴边，书包里常年装着本翻烂的《少林拳谱》，做梦都想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卫则是让班主任头疼不已的刺头，天不怕地不怕，敢在教导主任训话时吹口哨，浑身透着股不羁的劲儿。两人为了“孩子王”的名号，已经暗中较劲了半年。

　　斗鸡比赛开始，后山荒野的小土堆瞬间沸腾。峰弓着身子，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膝盖护得严严实实；卫却反其道而行，单脚蹦跳着主动出击，故意露出破绽引对方上钩。围观的同学们自动组成人墙，呐喊声此起彼伏，惊飞了水塘边悠闲的白鹭。几个来回后，卫突然佯装败退，等峰猛冲过来时，侧身一个旋踢，精准勾住对手支撑的腿。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峰狼狈地摔在草地上，膝盖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深秋的枯草。

“再来！”峰抹了把嘴角的泥，眼神里燃烧着倔强的火。这次换成赤手空拳的近身搏击，卫的乱拳毫无章法，却像雨点般让人难以招架。就在峰被逼到围墙边时，他突然想起书上的“锁喉术”，一个闪身绕到对手身后，手臂如铁钳般卡住卫的脖颈。两人僵持着倒在落叶堆里，直到卫的脸涨成猪肝色，举起手示意认输。

当掰手腕的提议响起时，暮色已经漫过山脊。两个少年的手死死扣在一起，指节发白。卫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峰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连后槽牙都在发颤。突然，卫手腕猛地一翻，在最后关头扭转局势。欢呼声中，我看见峰偷偷揉着发酸的手腕，嘴角却挂着笑。这场持续整个下午的较量，早已超越了胜负本身，成为我们记忆里最鲜活、最珍贵的注脚。

　　教室里，兰就像只活泼的野山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身后的松偏偏不服气，总爱跟她唱反调，一场又一场充满童趣的情景剧就在教室里轮番上演。兰唱起ABCD山歌时，声音动听悦耳，宛如山间清泉。松却故意做出夸张的捂耳动作，这一下可惹恼了兰这个“小辣椒”。她二话不说，转身就拎起松的耳朵，嘴里还念叨着：“叫你烦，叫你烦。”被拽得龇牙咧嘴的松哪肯吃亏，两人你来我往地争斗起来，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纷纷摇旗呐喊助威。在同学们的挑逗下，“战争”不断升级，兰追着松满教室跑，一个像气呼呼的猫，哇哇直叫；一个像狡猾的老鼠，躲在一旁嘿嘿直乐。直到老师走进教室，气鼓鼓的兰才恨恨地回到座位，松也傻笑着，怯生生地归位，他心里清楚，待会儿少不了一顿教训。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又像潮水般涌出教室。短短十分钟，跳绳、踢毽子、跳房子、斗鸡、打弹珠等活动纷纷上演，校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到了冬天，墙根儿成了欢乐的海洋。不知是谁起的头，把小个子红往墙前一推，同学们立刻如潮水般挤过去。有人乘机捅红一下，红顺势栽向人群，涨红着脸边骂边逃。可这由不得她，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女同学被卷入其中。她们嘴上惨叫着，脸上却洋溢着享受被“虐待”的兴奋。女同学的加入让男同学们更加兴奋，青春的荷尔蒙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尖叫声、起哄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而良总是静静坐在一旁，仿佛这欢乐与他无关。他双手托着下巴，眼神却偷偷窥视着远处的丽。那一刻，他的心早已飞到了丽的身边，仿佛看到丽飘飘然向他走来。他抿了抿唇，心里满是甜蜜。“嘿，在想什么呢？”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良猛地一跳，他慌乱地说：“没啥？没啥？”然后憨憨地走开。可当发现丽真的走近时，他瞬间紧张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傻什么傻，上课铃响了。”丽的声音仿佛从云端飘来，良多希望能一直听着这温柔的声音。

　　课堂上，孙老师正在讲几何图形，不远处却传来力的鼾声。勤捅了捅力，力抬手努力睁了睁眼睛，可没一会儿，那曲线在他眼里又变成了美妙的催眠旋律，鼾声再次响起。老师发现后，生气地说：“请你站起来，你知道我在讲什么？”力挠挠头，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一句。这时，留着一头刘海的才在老师的点名下站起，走上黑板前，一番讲解后，瞬间点燃了苦思冥想的同学们的情绪，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就连长期占据榜首的双胞胎兄弟都暗自佩服，忍不住称赞：“不愧为数学家。”

　　如今，矿区早已面目全非，子弟学校也成了废墟，断墙上的爬山虎却还在倔强生长，仿佛在坚守着那段逝去的岁月。那些打打闹闹的日子，那些在泥泞中摔出的伤疤，远比影视基地里刻意堆砌的怀旧布景更滚烫、更真实，因为它们本就是青春最真实、最美好的模样，是刻在我们骨子里，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珍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