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酿香

唐翥

苦寒酿香

文/唐翥

有道是：

冻萼破苍茫，幽襟淬玉霜。

荒碛胡杨立，深岩松柏昂。

镭烬凝星火，草根淬剑芒。

春醪封冻窖，天地启封囊。

有一年大冬天的清晨时分，我裹紧厚厚的棉衣在小区雪地里行走，抬眼望去——白花花一片：轿车上堆满了积雪，别说行人嘴里冒着白色的哈气了，连天地也是硬邦邦的。正与迎面而来的杨老弟儿打着招呼呢，我却冷不丁闻到一阵香味儿飘来，幽幽的，淡淡的，自然的。顺着香味儿方向闻了一闻，上前仔细一瞧，哎，墙角竟然有几枝瘦伶伶的梅花，悄无声息地开了，格外显眼夺目。你说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这缕暗香感觉灵魂深处似曾相识，脑海中突然想到了，这不就是那句老话最活生生的写照么——“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草木这东西，拥抱大自然的物种数它做得最好了，最懂得寒冬的“营养”了。梅花抗寒的功夫世人皆知，它非得熬过数九寒天，冬季越冷反而它开得越香；胡杨树呢，偏扎根在盐碱滩的苦水里，硬是活成了“千年不死，死也不倒”的倔强模样；松树大雪压身，腰杆反而挺得更直，硬戳戳地指向天空。你说这是老天爷心狠吗？我看未必，实则倒像是藏着宇宙万物的极致智慧：好味道，好筋骨，好气质，非得在苦寒里熬炼过，才出得来！！

老子曰“道法自然”。草木亦如此，人又怎么离得开这个道理呢？不仿我们回头看看，人世间的好“味儿”都是苦寒里酿出来的规律，也深刻揭示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永恒哲理。

当年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时，爬雪山过草地，吃草根啃树皮，脚上磨得血糊糊的，硬是走出个顶天立地的“长征精神”来。还有那居里夫人，守着几吨黑乎乎的矿渣，在漏风的破棚子里熬了不知多少个寒夜，最后才淘出那么一丁点儿宝贝镭。这样想来，吃苦受罪哪里是白受的？它像把人生的刻刀，能把我们这些普通的料子，慢慢雕出点不平凡的样子。还是中国有句老话说得在理：不受苦中苦，难成人上人。那些大名顶顶动人的“香”——成绩和成就，往往是从最深的寒窖里透出来的。

这千年的古训，可惜很多人都忘记了，尤其是眼下把这个意识已经丢弃得无影无踪，不少人把吃苦当成了蛇蝎而避之，只贪图个舒坦和享受。有些人24小时窝在空调房里，抱着手机、电脑寻开心，像极了暖房里娇惯的花儿，摸不得，碰不得，虽然瞧着水灵，但里头却早蔫了。外头若真来点暴风骤雨，只怕手脚都没地方放，慌得没处躲藏。老外有句老话说得通透：“没风没浪的大海，那不叫海，是死水坑。”人要是老在没风没浪的死水里泡着，寒霜固然是躲开了，可骨子里那股子劲道，那点属于自己的“香”，也就永远没机会酿出来了。

我的老母亲在世时常把苦日子比作“良药”，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良药苦口利于病”嘛。这里强调“苦寒”意境不是存心要冻死谁，其本意倒像是烧炉子炼铁，非得这么有意炼一炼，才能把铁炼成好钢。它又像封坛的上等好酒，非得在不见天日的窖里闷头待够了日子，等揭开盖儿那一刻，那醉倒人的香气才冲得出来。

所以朋友们啊，今后在暴风雪袭来的时候，别光躲在屋子里取暖、享乐、叹气。不妨你也推开门下楼溜达溜达，去找找雪地里那倔强的红梅点点——它们那冻出来的香气啊，犹如糯米滋润灵魂，实则就是上天用最朴实的笔写下的绝世道理：春天这杯美酒，深冬时节，已悄悄在坛子里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