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同舟去（插图版）61-64

陌上秋草

第 61 章 黄昏断岸，何泊孤舟

苏联变局还在深化。1991年间，格鲁吉亚、摩尔多瓦、拉脱维亚、白俄罗斯、乌克兰、吉尔吉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先后宣布独立。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辞去总统职务，苏联正式解体。

很多人怀着复杂心情看待这件事。我问方穹什么心情。他说他没心情。东德与西德合并那是该合并，苏联解体，大家分开过，那也是该分开。南斯拉夫也该分开，却分得不顺当，照死里打，那也是天数。谁让铁托硬把几个仇人捏到一起去的？是他埋下了祸根。

图片来自互联网

我想，欧洲历来是一个整体，他们习惯于在欧洲内部相互比较。要说苏联和东欧经济不好，和非洲落后国家比，还算好的。但他们习惯于跟西欧比。当年彼得大帝就是跟西欧比，十二月党人也是跟西欧比，所以才会寻求变革。现如今苏联东欧也是这样，和西欧差距越拉越大，民众不满，强烈要求变革。

我的想法不过是说说而已。方穹不同，他要写成文字发表。我问他：你们研究院是什么气氛？他说，多数人认为苏联是被外部因素搞掉的，和体制无关。看来方穹要面临挑战了。

方穹写论文时，我也没闲着。我把不久前做完的研究课题整理了下思路，写成一篇论文，标题是“自然语言理解系统的自动词汇扩展”，发表在《山东大学学报》1991年第4期。

文中重点探讨生词自动处理，包括如何切割生词，如何辨别生词词类，以及如何定义生词词义。篇幅所限，这些要点只能概述。要想详尽展开叙述，得写一本专著。没有这些精力，先搁置了。希望调到计算机系后能有机会写这本书，然后编成教学提纲，教给本科生或研究生。这样就能在山大开辟一个新学科。

1992年1月，月儿通过了研究生初试，然后回济南过寒假。考研对她来说好像是从大一升到大二，完全是顺理成章。她现在想的都是怎么与班里两个男生合作做项目。

他们有两个选择：要么做医疗设备，要么做通用智能仪器。能拉来这样的项目很不易，但他们无力两样都做。月儿问我怎么看。

我感觉最好避开医疗设备。那的确是个潜力巨大的市场，可是面临进口设备竞争。医疗设备最讲可靠性，自产的再便宜也很难与大品牌进口货竞争。

智能仪器不同，它的涵盖面非常广，不可能被进口货垄断。找准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深耕细作，很可能打出一片天地。

月儿若有所思点点头。她说，她很想在 Windows 环境下开发，但合作者提出，DOS 仍是主流操作系统，得考虑用户需求才好。我说：你不妨用 Turbo Pascal 做成DOS和Windows两种版本，只有用户界面不同，底层函数是兼容的。以后 Windows 流行了，双版本就不需要了。

月儿非常高兴，她决定就这么做。看她那表情，像是要着手开启一项伟大工程。

图片来自互联网

这一年1月到2月，邓小平有一次南巡，途经武昌、深圳、珠海和上海。起初以为这就是寻常的国家领导人出巡，后来发现，邓小平途中讲话颇有深意。他强调必须加快经济建设和科技进步，我们国家绝不能原地踏步，更不能倒退。为此必须反对左倾思潮，加大开放力度。

这颇有些第二次改革开放的味道。就在不久前，有些人又唱起政治运动高调，似乎我们的改革开放要收场了。邓小平的讲话坚决予以否定，让我们再次看到国家发展前景。

何行特别期盼教育领域的改革。他们学校升为高中以后，他发现新校长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什么风格？他也说不清，总觉得校长权力大得很，和当地工商税务部门的头儿混得很熟，来往不断。何行知道，高中是紧缺资源，由此把校长抬上高位。

何行还发现，这片巴掌大的地儿就是个小世界，那些要人在这个小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十分自得。连他们的子女都不想去更大的世界。在这里他们可以凭借祖荫获得一席之地，胜过百姓奋斗半生。

不由想起在部队新闻报道组的日子。那时我们年轻，单纯，在那种特殊环境下，对未来有些迷茫，但内心深处都有对理想社会的向往。一晃20年过去，环境变了，人也变了，对理想社会的追求没有变。何行还是那个何行。在他心目中，一个中学校长即使不是学者，也应该像个读书人，而不是一个花天酒地，唯利是图的商人。现实却非如此。我理解他内心的苦闷。

更让他苦闷的是：作为一个优秀教师，他也成了这个利益圈子拉拢的对象。他不甘心加入，又逃不掉，内心在挣扎。

我的调动仍是悬案，教研室主任一直拖着不办。不管他，我已决定这学期结束就离开山大。没想到，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那位主任去外地参加一个什么会。总支书记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的请调报告他已签字，让我抓紧去人事处办手续。

我和总支书记很少打交道。有时例会上他会说几句，大都是政治学习之类，教学上的事他从不过问。我立时明白了，这件事他实在看不下去，趁主任不在帮我一下。我不知该说什么，拿着请调报告去了人事处。人事科长二话没说，立即办了调动手续。于是我的人事关系转到了计算机系。

教研室主任从外地回来，见生米已煮成熟饭，冲总支书记大吵一通，然后去计算机系兴师问罪。

此时，计算机系主任已去国外做访问学者，由副主任代理主任。主任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学者，这位代主任看上去像个喜欢施威的官员。我去办入职手续，他一副怀疑眼光看着我，第一件事是让我签一份保证书，保证五年内不出国。他倒不隐瞒，直说是担心我拿计算机系当出国跳板。签就签呗，反正我也没打算出国。一边签字，心里一边默念：小人之心 ……。

第 62 章 告别学习工作逾十四载的大学

计算机系主任出国前已安排好，让我先去情报教研室过渡下，教计算机专业英语，以后看专业特长再调整。他走后，别人并未这样安排。的确是去情报教研室，要教的却是计算机系的公共英语。山大各系公共英语都是公共外语教研室统一上课，没有哪个系是自己上课。这里面必有蹊跷。

分管教学的副主任告诉我，公共外语教研室主任来闹过，一定要我再教两年公共英语他才罢休。我不知这背后是什么交易，也不想知道，这种无理安排我绝不接受。此时已对这所大学彻底失望，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像鸟儿那样去寻找蓝天白云。

回家后对宛风谈了自己的想法。我一忍再忍，就是希望等到做科研的机会，换来的却是言而无信和蛮横无理。我们已不再年轻，没有多少时间和他们耗下去。既然不能做科研，不如换一种生活方式。宛风知道，我不是那种只想混日子讨碗饭吃的人，很理解我的选择。

当晚再次写好离职报告，准备交给人事处。回想往事，从小喜欢读书，却因政治运动被逐出课堂，长大后又遇到僵化体制，不得不离开学习工作逾十四载的大学。想到这些，不禁掉下泪来。

静心想想，这些不算什么，国家日益开放，相信我定能开创新的生活空间。

电子系孙老师找到我，说有个外地变电站仿真项目可做，可以趁暑假去那里谈谈。我知道，变电站仿真就是建一套虚拟变电站设备，用来培训操作工。变电站操作要求非常高，一旦操作失误，可能酿成大面积停电，甚至可能毁坏设备。所以操作工上岗之前必须经过严格培训。

孙老师告诉我，那家供电局的人说，可以先做纯软件仿真系统，变电站开关和刀闸全部显示在屏幕上，操作工用鼠标器和键盘模拟操作。待软件仿真成熟后，可以增加仿真硬件，模拟现场操作。

这种软件有两种做法。要想简单就做成固定配置，屏幕上显示的开关、刀闸和线路都是固定的，操作工打开或关闭某些开关，线路通过改变颜色显示有电没电。日后用户或许要调正变电站配置，就要再找我们修改程序。另一方案是开发一套编辑系统，用户可自行在屏幕上增加或减少变电站配件，随时可以修改。用户当然欢迎，但做起来要复杂得多。

孙老师主张，先去那家供电局谈谈，根据用户需求确定设计方案和价格。我想，电力部门不缺钱，用户十有八九会选择第二种方案。

这个暑假月儿满载而归，不仅给家里带来北京买的各种特产，还带来一笔钱，她做项目挣的钱。小弟弟高兴坏了。何行却说，家里不缺钱，你自己留着买电脑或是别的什么。月儿说，现在电脑还挺贵的，降价也挺快，不急着买。听说计算机研究生有很多上机机会，开学后就知道了。

赵盈盈问：没给自己添几件新衣裳吗？月儿说：我衣裳不少了，眼下不用买。

月儿知道，爸妈想在盈月照相馆搞婚纱摄影，很需要这笔钱。婚纱摄影刚开始流行，早点上婚纱说不定能赶上商机。

月儿也给我家送来了北京特产，顺便聊聊她在北京搞的项目。她与合作者在搞虚拟仪器，就是弄张接口卡插在电脑主机中，电脑就变成了一台仪器。换一张插卡，又变成另一种仪器。这种虚拟仪器实现一机多用，成本优势非常明显，而且利用电脑的处理能力，比传统仪器更强大。

月儿负责软件设计，利用 Turbo Pascal 设计 Windows 界面。她在我家电脑上演示下，界面很漂亮。她说，用户特别喜欢模拟传统仪器的界面，连操作方式都像传统仪器，一看就知道怎么用。Windows 系统还不怎么流行，月儿做的漂亮界面当属上品。

月儿还说：爸妈早知道叔叔会离开山大。他们说叔叔天生不安分，还说我也不安分，这一点很像叔叔。我们老师说过，不安分才有创造力，本本分分只能跟着别人跑。

月儿说得很对，一个人总想去做点别人没做过的事，那就只能去创造。可是这种人往往不被人理解，甚至被众人排斥，十分孤独。不知月儿是否有这种心理准备。

月儿告诉我，她爸情绪不太好，对教育界很失望。她不大明白，以前教初中还好好的，现在教高中怎么就变了。是现在校长不好吗？

我怎么回答呢？这孩子虽然聪明，还是对社会了解太少。我告诉月儿：校长是有问题，可是换个校长也不见得好。初中是义务教育，没多少油水，高中就不同了。尤其在乡镇，高中属于紧缺资源，都想把子女送进去。这样一来，高中校长就成了当地一霸，除非你爸这样的人当校长。

月儿问：我爸该怎么办呢？我说：恐怕没有好办法。你爸和我都是理想主义者，不屑于待在烂泥坑。相信你爸会有办法，只是现在还下不了决心。月儿点点头说：我已经长大了，得多分担些事。

是啊，有月儿这样的女儿，何行何愁无路可行。

邓小平南巡之后，国家推出一系列新政策，社会气氛变了。以往很少有人谈下海，现在不同了。偶然机会，认识了两位下海的同龄人。他们也是恢复高考不久上的大学，是电子专业同学，在事业单位干了十年，百无聊赖，就相约下海办了个叫宝器的小电子公司。听这名字有点像清末商行。

好像电子专业的人特别活跃。大概是由于搞电子起家快，不需要多大资金。而且电子产品不像软件那样看不见摸不着，市场认可度高。这两位朋友知道我是软件行家，很想与我合作，只是尚无现成合作项目。于是大家说好，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现在生活方式完全不同了。远离了颐指气使的面孔和愚蠢的号令，无需再为那些有害的逆教育行为忙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孙老师一起去供电局谈项目，对方态度平和，因为他们需要我们。我们也彬彬有礼，因为我们需要他们。如同在商店购物，双方都知道对方要什么，自己能给什么。他们靠的是资源，我们靠的是实力。

我仍然保持平日生活节奏，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这已是多少年的习惯。最大不同是有了更多时间读书。书橱中好些书还没读过，现在可以补课了。

第 63 章 重会梁君

1993年2月，国家出台政策，粮食销售由补贴价改为市场定价，这等于取消了粮食统销。1985年国家取消粮食统购，如今统购统销全部取消。于是粮店没用了，手里的粮票也作废了。

何行很欢迎农业市场化。我问：你担心粮价上涨吗？他说他不担心。他家不种粮，父母吃粮也一直是在市场买，但粮食消费占比不大，没多少影响。

我想，何行不担心粮价上涨，还有另一层原因：他家收入在中位数以上。国家不可能让多数人吃不起粮，收入中位数以上者自不必担心。

大众为生活而焦虑，自古以来就很普遍。计划经济人为制造了大众生活的平等假象，降低了焦虑感，同时也弱化了竞争，降低了效率，导致经济停滞，代价巨大。改革开放必然会加剧竞争，人们的焦虑感也会上升。

何行很赞成我这种想法。他说，发达国家是靠社会福利弱化大众焦虑。我们的社会福利能不能跟上，不好说。很希望我们既能快速发展，又能实现社会平等。

这是我俩共同的愿望。

变电站仿真软件做好了。在那家供电局测试下，就操作方式做了几处修改，用户基本满意。他们最欣赏配置编辑功能，如果变电站调整配置，可以自己修改。但要做大幅度调整仍受限，这是事先谈好的协议。

孙老师提出，可以利用报废开关和刀闸，改造成硬件仿真系统，用低电压小电流模拟真实变电站的电路状态，用发光二极管显示。这样的培训平台更接近真实操作，而且成本远低于那些大牌仿真系统。供电局的人很感兴趣，和我们签了意向书。

坐火车返回济南时，途经肥城县，顺路下车去看望梁君。当初结婚时，梁君可以在矿务局分到大房子，萧萧姑娘只能在县城分到小房子，他们还是选择把家安在县城。萧萧在县图书馆工作上班近，孩子在县城也可以上个好学校。

这些年来，梁君或是骑车或是坐公交车上下班，单程十几里，和我去山大上课距离差不多。有时候办案子顾不上回家，他就住在矿务局单身宿舍。想想挺有意思，何行、梁君我们三个连生活方式都那么相似，总在长途奔波，就像是命里注定的。

我事先给梁君打过电话。一出车站，就看见他和萧萧俩人推着自行车在等我。萧萧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梁君脸上有了岁月刻痕。我想，干他这行，到处查案子，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难免如此。梁君已提了科长，责任重了，估计干的活儿也多了。

梁君家离火车站不远。梁君用自行车推着我的双肩包，我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图书馆宿舍就是那种普通居民楼。他家住着两居室，和我家差不多。屋里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那年月，大家收入水平都差不多。比改革开放前好多了，却是普涨，彼此没多大差距。

梁君知道我已离开山大，但不知其中细节。他很关注地问起来，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他说：大学要是办成衙门，真没必要在那里待下去。要是有你那两下子，我也会去做自由职业者。

萧萧说：梁君活得太累了。公安处还给家里安上电话。我最怕电话铃响，一响准是案子。梁君呵呵一笑说：还是累点好，整天闲待着我可受不了。有个盗窃公物的家伙就对我说，要不是他作案，我活得多无聊。还真让他说对了。

还是那个梁君，没变。回忆起在伊宁市的日子，梁君非常留恋。他说，那是他一生最好的时光，没有利益纠葛，没有虚情假意，只有年轻人的单纯加上读书人的憧憬。

我说，我也这样想。也许那是部队特殊环境造就的吧。我们无需为生活挂虑，也没什么可争的，却有一致的目标。偏巧我们三人又那么相似，有理想，喜欢思考，善解人意。那种特殊环境一去不回了。不过现在也挺好，我们三人还有个共同点：都找了个好媳妇。

萧萧听我这样说，咯咯笑起来，笑得挺开心。

梁君问起何行最近怎么样。我把何行对乡镇环境的看法讲了一番，梁君边听边点头。他十分赞同何行的看法，说县里和矿区也好不了多少。这些地方比不了大城市，整个就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你要么加入那帮人，要么尽早离去，要不日子不好过。他又说，他自己这些年破案子有些根基，还能过得下去。

我们共进午餐后，梁君和萧萧想让我多留些时候，晚上再走。这时电话铃响了，果然又是案子，叫梁君马上赶去公安处。于是我告辞去了火车站。

何行的婚纱摄影开张了，还在原来的盈月照相馆。置办婚纱、西服、道具、背景等等得花不少钱，幸好有月儿挣的钱垫底。月儿说过，她得尽量帮爸妈多做点事，现在算是做到了。我想，月儿在北京读研心里更踏实了。

照相馆升级，何成和文秀也很高兴。早先何行送给他们一些干股。照相馆生意越好，他们挣得也越多。只是搞婚纱摄影都没经验，得现学。他俩曾托朋友请教过别人，基本知识还有。真要拍得好，还得慢慢摸索，尤其是得提高文化水平。好在何成也爱读书。毕竟他是高中生，底子好。

盈月照相馆位置好，很快有了第一桩婚纱照生意。那是一对年轻新婚夫妇，住在照相馆附近。何行采用初期半价优惠，他们被吸引而来。何行嘱咐何成，不惜多花点胶片，确保拍得完美。

这对小夫妻形象挺好。何行征得他们同意，将婚纱照作为样品挂在橱窗，还特意用他的赵体行书抄录诗经名句作为题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这一手不得了。在伊宁市就领教过何行的书法功力。仅凭他的书法对顾客就极有吸引力，一般照相馆学不来呢。

第 64 章 才女难嫁

又到暑假了。这次月儿回来，不光谈她做的项目，还大谈北京外企。北京已有不少 IT 类外企，除了 IBM 、AT&T、德州仪器、惠普这些老牌美国公司，还有一些较新的公司，如美国的苹果、台湾的富士康、德国的 SAP。月儿听说，思科和微软也要来。

有些公司在北京各大学搞宣传活动，也去了月儿的大学。月儿找机会和外企员工聊过，他们的薪水比国内公司高多了，开发环境也好，还有机会去国外进修。有两家外企对月儿很感兴趣，约她暑假后去聊聊。我想，他们这是在大学挖技术人才呢，这的确是月儿的机会。

过完暑假月儿就是研二了，已是大姑娘。赵盈盈托付我和宛风问问月儿有没有男朋友。他们问起来，月儿总是笑笑，或是撒娇绕过去，只说周围没有合适的。月儿对我和宛风说话一向爽快，我也不妨爽快些。于是我直接对月儿说：你爸妈挺操心你的个人情感问题呢。

月儿咯咯地笑起来，然后说：叔叔发明了个好词儿，“个人情感问题”，我也会用这个词儿了。月儿不知道，这不是我发明的，是部队专用术语。

月儿接着认真起来，告诉我们，她的生活圈子有点小，很难找到合适的男生。

自古才女难嫁。月儿也可能陷入才女困境吧，真不希望这样。我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提示她，不妨多参加学校的课外活动。不光是学术讲座那类，还有文学沙龙，诗歌聚会等等。甚至可以自己写几首诗，几篇小散文，在那种场合诵读，还能发到学生刊物上。

月儿点点头，没说什么。我知道她心里有数。她是个漂亮女孩儿，在那种场合抛头露面，肯定会引起男生的注意，但也会给她带来麻烦，分散精力。究竟该怎么做，只能她自己去把握。人的一生似乎就是一次次地下注，赌自己的命运。

多少年来，电影院给人的印像都是人头攒动，一票难求。电影院的售票窗口还没有人头大，你得弯腰低头和里面的售票员对话。小时候能看场内部电影，那都是多少级以上官员的特权。父亲偶尔得到几张票，全家去珍珠泉礼堂看场内部片，那就像过节。第二天我会对班里同学大讲一通影片中的故事，其实我根本就没怎么看懂。

1993年，整个事情突然翻转，电影票不好卖了，直到开演还有许多空位子。开演后干脆不检票了，谁爱进谁进，就这也没人进去。这都是电视惹的祸。

1993年9月，央视首播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这是把电视剧拍到海外去了，第一次用生动的影视故事反映中国人在美国如何奋力打拼。片头那段英语让我多少年也不忘：If you love him, bring him to New York, for it’s heaven. If you hate him, bring him to New York, for it’s hell. （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那里是地狱。）

据说这部电视剧收视率奇高，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后来又拍了几部类似电视剧，再没有达到《北京人在纽约》的水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各地冒出无数小放映厅，对电影院冲击也很大。

有次和孙老师一起去外地做项目，在一个小县城住了一天。县城就是和大城市不同，可以租自行车。我们骑车在县城看了一圈。跑累了，发现一家小放映厅在播放《野战排》，就买票进去看看。里面灯光昏暗，只能坐几十个人，还是那种长木板做成的简易凳子。角落里有人在吸烟。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播放的竟是世界著名导演拍的战争大片，难怪电影院江河日下。

上次和宝器公司两位朋友见过面，说好后会有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找我了。他们生产一种小型电子设备，市场不大，也在寻找合适的开发项目。偶然机会，他们联系上淄博市一家化工研究院。研究院一台德国进口的大型流变仪出问题了，研究院内部无力维护，希望宝器公司能帮助解决。宝器自己也有困难，希望我能参与。

我对流变仪一窍不通。宝器的朋友告诉我，就是打印机坏了，不能输出测试数据，过去看看就清楚了。于是，我们一起坐火车去了淄博那家化工研究院。

在化工研究院看了现场，经过一番沟通，终于搞清楚流变仪问题所在。流变仪用来测试一些材料变形时的力学性质。这家研究院主要是测试塑料的流变特性。将塑料颗粒装在一个小容器中，慢慢加温加压。整个过程中，传感器把测试数据传到流变仪内部电脑中。测试结束后，将数据和曲线图打印到纸上。现在，内部专用打印机坏了，无法修复也无法置换，虽然流变仪本身完好，却不能用。

研究院总工告诉我们，这台流变仪是德国进口，花了上百万。如果让德国人带着打印机来换，那是天价。他非常希望我们能用简单办法修好。

打印机肯定修不了。我看了下流变仪英文说明书，发现流变仪有个串行接口，可以把测试数据传到外部电脑处理。我一说，宝器的人和研究院总工都很兴奋，看来有救了！但是，传输协议、数据格式那些重要参数说明书并未说清楚。我得写个小程序测试下才好。

写好程序后，把外部电脑和流变仪通过串行口连接，我用各种不同协议反复尝试，终于取出了测试数据。然而数据格式还有不清晰之处。总工接通了德国的国际电话，我和德国厂家用英语简单交谈后，数据格式也清楚了。大家差一点就欢呼起来。

剩下的活儿就非一日之功了。研究院总工借给我一本流变学基础教材。要用电脑自己处理流变数据，还要绘制曲线图，将数据和图形显示和打印。不学流变学，这活儿没法干。

回家后大致看了下流变学教材，发现不算难，没有复杂数学运算，只需弄懂那些基本概念就行。比较难的反倒是程序设计。没有技术难题，却很繁琐，要耗费不少时间。那家研究院在等着用，我必须加快进度。好在项目协议书没有严格时间限定。甲方实在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宝器公司的人也不知道，全看我学习流变学的进度和编程速度。

未完待续 ......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 1-4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 5-8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 9-12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13-16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17-20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21-24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25-28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29-32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33-36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37-40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41-44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45-48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49-52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53-56
何以同舟去（插图版）57-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