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支离破碎的“大学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1965年,父亲从上海调到湖北沙市,他参与筹建的棉纺织印染厂已投入生产,新工人分批招工进厂,1973年春节后,父亲也想把我从内蒙农村调进厂。作为厂总工程师,文革期间戴着所谓的“资产阶级反动技术权威”帽子被批斗,调我进厂之事也特别不顺。父亲在信中甚至说,我也是快60岁的人了,身边无一个亲人,难道调一个孩子过来,还要我去求人开“后门”吗?!</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父亲参与筹建的工厂拔地而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此时,我还在上海家中。大哥来信,他写道:“小郑调沙市之事,不要去求人!小郑立即返回赤峰,争取考大学,从正门进!小郑有利条件是:一、本人表现好:二、和基层关系好,不会发生故意卡他的现象;三、家庭出身也可以,且目前正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四、小郑一直坚持自学,加上父亲的辅导,文化基础不错,这次大学招生要考试,对他来讲,完全可以爭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沙市当时仍很乱,我采纳了大哥的建议,正好也接到公社中学希望我当代课教师的来信,我很快回到赤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1973年4月的一天,我刚教完一堂语文课,就接到公社党委推荐自己参加六月份高考的通知。这次高考是“文革”中唯一的一次。前几次,不用考试,只要组织推荐就可直接上大学。1972年,周总理针对各大学反映的前两年入学的“工农兵”学员相当部分基础知识水平太差,学校无法完成对他们的高等教育,提出了“推荐加考试”的高校录取方针。1973年邓小平复出,在他主持和周总理的支持下,要求73年秋季大学招生,采用单位党组织推荐与夲人考试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辽宁省统一文化考试定于6月29日和30日两天,政治、语文、数学一张卷,物理、化学一张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件事,对我来讲,是天大的喜讯,终于可以凭借知识考大学了,自己极其兴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在公社中学代课到5月底结束,我找了公社党委于书记和倪校长,经他俩批准同意,代课结束后,我继续留校当旁听生一直到参加高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自己政治、语文基础较好,无须化太多功夫,集中精力恶补数、理、化。我当然知道,这次考试对自己的前程意味着什么?人生能有几回搏?那两个多月,我是废寝忘食,全力拼搏,好在还能及时得到学校各科老师诲人不倦地指导。</span></p><p class="ql-block"> 考场设在赤峰县粮校,全县考生五百余人,我踌躇满志地走进考场,感觉良好地走出考场。8月上旬,我舅舅(辽宁师范大学英语系教授)打来电话告我,他一个在省招生办工作的学生说,你考得很好,已被辽宁大学历史系录取,过几天即可发出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我兴奋的彻夜难眠,想的很多很多……。</p><p class="ql-block"> 此时,与我毗邻不远的辽宁省另一个考场,一个叫张铁生的知青交了一张白卷,并在白卷背后给领导写了一封信。辽宁“太上皇”毛远新夲来就对这次高考方式不满,捡起这块“石头”大做文章,张铁生一夜之间成了名躁全国的勇于交“白卷”的反潮流英雄。辽宁省自然首当其冲,成为“重灾区”,我和无数知青的“大学梦”在瞬间被碾得支离破碎,张铁生的一张“白卷”,使得自己已经写在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的名字被勾掉了,理由就一条:农忙之际不参加劳动。我欲哭无泪!</p><p class="ql-block"> “白卷先生”的故事,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和母亲还蒙在鼓里,还在虔诚地检讨自已。1973年9月7日我写信给母亲:“妈妈,你看了这封信,不要过于难受,儿子不争气,已很惭愧,我只是担心妈妈身体健康,不要因为我而受影响。大学录取通知书已下达,没有我,没有录取的原因,说我出工率不高……”这封信是从母亲日记摘抄中发现的。母亲还写道:“我即日回信勉励他,并因自己承担责任,自己的资产阶级世界观影响了他。”</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他的回忆录中也提及此事:“1973年7月23日朱郑来信,为考大学,再要父亲政审结论。厂中仍不给,特别是组织科陈XX讲,儿子要更不给!!!(注:从这三个感叹号,可看出父亲当时无以言状的愤懑心情!)恶劣之至!王XX、邓XX允协助但无下文,7月24日我自己寄赤峰县招生小组《我的简历》,无组织出面,恐无用,我只是为小郑尽力而已。”</p><p class="ql-block"> 早已忘却的往事,可怜天下父母心!</p><p class="ql-block"> 迷茫、压抑、委屈,各种难以言状的感觉,让我内心空前苦闷,倍感煎熬,即看不清未来,又无以释怀,自己才刚刚二十岁出头,已萌生“虽非日薄西山,却也桑榆在望”的悲伤情绪。</p><p class="ql-block"> 大哥来信鼓励我:“一个革命者,首先是承认客观现实,然而是不怕客观现实,第三是改造客观现实。我相信你会坚持下去,并且会成长起来的……”。大哥同时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写道:“我和小郑不可能走一条舒适、平坦的路,要和工农交朋友,在我们将来的生活中,不是公园、绿州,不是小舟、汽车,要逼自己走艰苦之路,比如小郑,考上大学又不能录取,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在社会最底层了,没那么多快乐,这就是生活!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大哥比我大五岁,功课好,清华大学毕业,经风雨,见世面,政治上比我成熟得多,我和弟弟从小就很祟拜他。</p><p class="ql-block"> 既然读书无望,1974年1月6日,我被抽调进平庄毛纺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这是在离开美丽河公社前照的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农村插队小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1969年3月22日下乡到1974年1月6日进厂,换句话说,从不满17岁当农民到21岁出头当工人,自己在内蒙高原的农村整整生活了四年零十个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四年多的插队生活,是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并承担责任的开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除了回沪“猫冬”,进贫宣队,当小学、中学代课教师外,真正在农田断断续续劳动也就两年时间,什么农活都干过,但绝对算不上“好把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贫宣队”的经历,是我才干得到锻炼、思想从幼稚走向成熟的重要阶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小学尤其是高中代课教师期间,自己没有经过培训,非科班出身,在那个缺师少教的年代,自己也尽心尽力了,虽说比正式教师的教学水平差不少,但也谈不上“误人子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政治上要求进步,曾写过两次入团申请书,无人过问,我也没听说过别的上海知青有入团的。公社一名团干部私下跟我透露,你父母的问题在审查,还没有结论;你有一个舅舅在台湾,这叫“海外关系”,对你一生都会有影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对我打击最大的,莫过于明明被推荐并考上大学却被无情剥夺了上学权利,世上有许多痛苦,只能自己扛着艰难的走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几年下来,知青的脸黑了,手粗糙了,那个年代的宣传口号还加一句“心变红了”。讲句老实话,我还真没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环境改变人,脸黑手糙就是为了吃饱饭再加挣个回家的路费,如此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2009年3月21日,为纪念插队落户四十周年,赴内蒙插队的上海知青三十余人在上海聚会,活动由邢等人组织,陈也从国外赶回,我自己驾车和夫人冒着倾盆大雨从杭州赶来,聚会的留言本上,库写了一首小诗:“少小离家老大还未还,不曾回望已过四十年,而今迈进晚霞伴夕阳,感叹人生弹指一挥间。”我也很有同感,那年,我57岁了,不同样是“少小离家老大还未还”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2019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五十周年了。对知青的认识,社会上主要是两种评价,一种是“青春无悔”论,一种是“不堪回首”论。每个人因自己的成长经历、机遇、客观环境不同,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就我个人而言,我不是上山下乡的“受惠者”,但我也觉得“不堪回首”论,除个别值得同情的知青外,就整体而言,有点言过其实了。“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这个词,再过二十来年,就会进“历史博物馆”了;这批人,也将不复存在,这是历史的必然! 平心而论,我们知青应该说是苦乐 年华的一代,也是在国家处于动乱和困难时期,勇于牺牲和作出奉献的一代!更是共和国和现在的年轻人应该永远铭记的一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本文连载完,谢谢读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照片:自拍)</span></p>